旅行的貓

旅行的貓
副刊 後浪 2007-12-22 11:54
下午三點鐘，我獨自坐在城里最出名的咖啡館里，輕啜拿鐵，眼神隨柏油路上的蒸汽虛浮。

就在杯中那褐色液體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時，我感覺到我左下角三十六度處有一雙眼睛正在直直地盯我。

順該方向望去，發現是一只貓正盯我看。那是一只擁有紅黃相間毛髮、正睜碧綠色雙眼注視我的貓。

我四處看了看，正好奇為什麼侍應生會允許這樣一只貓進入如此高級的咖啡館時，那只貓縱身一躍，跳上了我身邊的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開口道︰“別看了，這里只有你看得到我。”
令我感到詫異的是我並不對這只會說人話的貓感到驚訝，而是緩緩點了點頭，道︰“來杯咖啡嗎？”

貓舔了舔腳掌，道︰“來一杯藍山吧，雖然這里的藍山不比巴西的藍山來的強，但將就點也還能湊合過去。”

我向侍應生點了杯藍山，問貓道︰“你到過巴西？”

貓理了理頭上的毛，不回答我的問題，反問我道︰“你知道你的生命會在什麼時候走到盡頭嗎？”

我搖了搖頭，笑道︰“我不是神，怎麼會知道我會活到什麼時候？”

貓點了點頭，道︰“很遺憾的，我也不是神，但是我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死。”

我奇道︰“真的？你怎麼會知道？”

貓說︰“咖啡來了。麻煩你幫我向侍應生要只小碟子，然後替我將咖啡倒進小碟子里。”

就在我將咖啡倒進小碟子時，貓盯那褐色液體的流動，緩緩說道︰“我知道我什麼時候將離開這個世界，所以決定趁還有時間，到世界各地去走走看看，看看世界是不是像人類口中說得那麼美好。”

我將小碟子擺在貓面前，貓說了聲謝謝，低頭舔了口咖啡，搖搖頭道︰“不及格。”

我將我杯子里的拿鐵一飲而盡，道︰“所以你真的開始環游世界了？”

貓將碟子往前推了一些，道︰“是的，我首先去了位於西方的一個國家，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但是據說她以浪漫而聞名世界。我走在一條叫做香榭大道的路上，看不見傳言中的浪漫，只看見人們常常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走上街頭游行罷工，令整個城市陷入混亂之中。”

我為貓的碟子里又倒了些咖啡，而貓則繼續它的故事︰“接我又到了另一個在西方以民主聞名的國家。我看過她的國旗，是由許多顆星星和條紋所組成的。在那里我沒看見他們的民主，只看到他們的領導者為其他國家套上莫須有的罪名，然後發兵攻打他們，強佔他人的土地和資源。”

貓嘆了口氣，道︰“當時我對西方已經感到甚是失望，便到東方一個最大的國家去。據說那邊以五千年豐富的文化背景而自豪。我到了這個國家，非但看不到所謂的文化人，反而看到了隨地吐痰、粗口連篇等等的不文雅舉動。而那邊的人為了自身的利益更不惜作出許許多多傷害他人的事情。”

我又點了杯卡布奇諾，並為貓的碟子添上了咖啡。

貓道︰“謝謝。那時的我十分沮喪，但是仍抱希望繼續向東去。於是我到了一座海島上，听說那里的人都溫文有禮。別問我那是什麼地方，我只知道她的國旗上有個紅紅的大太陽。我在那里非但見識到了他們那些略嫌累贅的禮儀，更看到了他們為了抹殺他們那段不堪入目的歷史而篡改教科書，在世界各國的抨擊下仍面不改色。

“於是我決定回來這里，這個號稱什麼都能的地方。雖然這里的領導人花了一大筆錢送了半個太空人升空，雖然這里的政府官員差強人意，雖然這里的貪污問題仍然嚴重，但是這里還是我的家。所以我希望在我離開世界的那一刻，我的四只腳是踏在這塊土地之上的。”

我道︰“這麼說……”貓打斷了我的話，道︰“沒錯，我的時間快到了。我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死並不重要，我死了之後會到哪里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還能呼吸時，我親自到了許多的地方，看到了許多地方的美麗與丑陋，並且明白了世界上並沒有完美的事情。不管一件事有多麼好，它總是會有瑕疵，但是這些瑕疵可能就是凸顯其完美之處所不可或缺的要素。”

說罷貓便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昂頭看我道︰“謝謝你願意花這段時間來陪伴我度過我生命中的最後幾分鐘，希望我的分享能讓你有所收獲。”

我微微一笑，道︰“那是我的榮幸。”

貓點了點頭，便向門口走去。在門口的時候它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道︰“對了，還要謝謝你的咖啡。”

我揮了揮手︰“別客氣。”

下午三點三十一分，我獨自坐在城里最出名的咖啡館里，右手輕撫身邊的椅子，感受上面的余溫，雙眼看那紅黃相間的優雅身影隨柏油路上的蒸汽虛浮。
星洲日報/副刊．文：草凡．2007.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