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兼朋友的父亲,因为末期癌症的关系,住进了我们的病房。
因为癌症扩散到肺部的原因,伯父的呼吸很困难。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老板只说如果出院的话,伯父需要一架氧气机,提供他所需要的氧气。
那时我们都以为伯父顶多在医院待个两三天,等情况好转后,就能出院了。
这是里说的我们,是指医生,病人和家属。
后来,我们发现那肺里的肿瘤造成肺积水,导致伯父的呼吸越来越辛苦。
和家属讨论之后,我们决定将水抽出来,舒缓伯父的呼吸。
我朋友问我,说伯父的情况怎样。
我说,很不乐观。
他说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请假来陪伯父。
我说,我们不知道伯父还能撑多久,能陪的时候,就尽量陪他。
隔天傍晚,伯父的血氧浓度开始不平稳起来,一直偏离正常人的95%或以上,游离在80-90%之间。
那天是我oncall,搞东搞西之后,好不容易才将血氧浓度拉到88-92%。
我对我朋友说,伯父的情况不是很好,有谁想来看伯父的话,就让他们来看。
我的朋友说,他很辛苦。
明明就很怕、很不知所措,可是还得每天强颜欢笑。
就只为了不让父亲担心。
我说,我懂。
探病时间一到,教会的长老就和一群教友过来,看望伯父。
长老站在伯父身边,低下头来,开始祷告。
所有来探望伯父的人也都低下了头,一起祷告。
我摘下了挂在脖子上的听筒,悄悄的站在人群中,一起低头。
在祷告声中, 我觉得我之前为了要将伯父的情况稳定下来时的不安和焦躁渐渐消失,就像是一块大石头被人从心头处移走。
我抬头,看见我的朋友双眼紧闭,像是紧紧地抓着上帝的手说:主啊,求你按手在我父亲的身上,带走他的痛苦。
那情景,就在不久前,发生在我身上过。
我的鼻头,酸酸的,视线也模糊起来。
傍晚五点半,我对我朋友说,我会先回去,晚上十点再回来继续值班,有什么事情的话,就打电话给我。
临走前,我还叮嘱同事,说如果伯父不行的话,就通知我。
不管当时是几点,我都会赶过来。
一直到晚上十点,我再次回到医院的时候,都没事发生。
凌晨两点多,伯父忽然失去意识,不管怎么叫,都没有回应。
我将家属请了出去,拉上了帘子,发现伯父的心跳还在、呼吸还在、血氧浓度和心率都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只是血压一直在掉。
我拉开了帘子,对我朋友说,伯父的情况很不妙,快点把家人都叫来比较好。
清晨三点多,家里的人都赶来了。
我让他们和伯父说说话,拉拉他的手,给他打一打气。
伯母拉着伯父的手,抽泣着在他耳边说了会儿话之后,便再也说不下去,躲在一边捂着嘴哭。
我的朋友和弟弟二人一左一右,抱着伯父的头不断地说,不要担心我们,不要担心。
我的朋友轻轻地摸着伯父的脸颊,轻声地说:
爸,觉得辛苦的话,就好好休息。
不要硬撑。
累的话,就好好地睡。
你辛苦了一辈子,好好休息吧。
站在一旁观察着伯父生命迹象的我,霎时崩溃,眼泪滴落。
家人说完话之后,伯父忽然又动了起来,可是还是昏昏沉沉的样子。
然后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大家看生命迹象都还算稳定后,便决定留下弟弟陪着伯父,其他人先回去休息。
清晨时分,伯父的情况急转直下,心跳突然停止,血压骤降,血氧浓度没有办法被侦测到。
七点零五分, 正式宣布死亡。
当时在场的只有弟弟一个人。
护士在清理遗体的时候,我特别叮嘱他们先别将伯父包起来。
至少让家人见伯父最后一面。
那时我正在巡房,巡完房,想找我朋友说些节哀顺便之类的话的时候,他却什么都不说,红着眼眶就直走了过来。
然后紧紧的拥抱着我。
我把那些已经在喉头的话咽了回去,拍了拍他的背,只说了一句: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怕他没听进去,我转头对他的太太再说了一次。
我看着朋友离开病房,走向太平间的背影,似乎看见伯父就站在不远处,也在眺望着那对他来说极其熟悉的背影。
然后在微笑着。
5 則留言:
幾個星期閒都爲了期中考焦慮與煩惱,徘徊與奮鬥與放下閒的生活總覺得不能長大許多。
學生的累,雖然不能相比職場上。博聞裏提起的"累",怎麽讓自己也鼻痠起來了。還是,感謝分享。
Life is short, live it full, make sure it is colourful. :]Appreciate those you love.
阿毕:学生时期还是最逍遥的啊。
junson:exactly,cheers!
逍遙死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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