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23日 星期一

回顧二十年

在我五嵗那年,我身穿深藍色的吊帶短褲,白色襯衫,踏入了幼兒園,正式開始了我的求學生涯。
那是一家教會幼兒園,我記得當年幼兒園左邊是教堂,右邊是一個常常被鎖著的遊樂場。
如今那教堂已被拆除翻新,那被鎖著的遊樂場也已經不存在。
那時課室外頭有一棵大樹,大樹下有一個火車造型的遊樂設施,如今也已經被拆除。
午休的時候園方會替我們準備點心,我還記得那時我們常常吃的是粥、紅豆湯還有紅豆餅。
點心都盛在一個個紅色的小碗裏,小朋友們必須先排好隊,洗好手才能夠開動。
如今負責煮點心的阿姨已經換人,點心是否還是我們以前常吃的那些,則不得而知。
幼兒園畢業的時候我還記得我們換上了畢業袍,拿著卷軸似模似樣的站在大樹下拍畢業照。
也許大人們知道我們不能抓住童年,所以想用這種方式留下我們曾經有著童真的臉龐,在往後現實的社會中覺得自己面目可憎的時候,翻開以前的照片,提醒自己也曾經天真過。

轉眼間,我已經脫下吊帶褲,換上了藍色短褲,上了小學。
上課第一天,我的班主任不會念我的名字,問我的命是不是算來的?
其實也不能怪老師,畢竟芃莒這兩個字實在太少見,我想maileng姨應該也不會念。
我和我妹的學校只隔一條馬路,妙的是我念的是純男校,她念的是純女校。
每天早上我爸媽就會將車子停在我妹的學校門口,然後看著我過馬路走進學校后才離開。

我媽說我小學的時候很囂張,常常會說:“我今年要拿下XXX比賽的冠軍。”然後就會成真。
沒有一年落空。
可是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媽在背後督促我的成果。
我曾經爲了參加囯語演講比賽,站在媽媽的面前重復練習到哭。

那時的我數學極差,逼得我媽爲了教我不得不無所不用其極。
她送我去學心算,還給我一堆零錢作數學練習,做對了零錢就是我的,當作獎勵。
可是收效甚微。
我記得有一次我做到崩潰大哭,我爸還跑了過來對我媽說:“好了好了,別逼得太緊。”

我媽自己也是小學老師,爲了能夠指導我功課,她特地跟著我的課程排她的教課表。
我開始上地方研究的時候,她也去教地方研究;我開始上科學的時候,她就跑去教科學。
她的一切努力,終于在我小六會考成績放榜之後,看到了成果。
考小六會考的時候,我是一整個不在狀況到我根本不知道考過的試就是檢定考試,直到成績放榜之後我才恍然大悟:“誒?原來考試過了啊?”

撇除天資愚魯所帶來的影響不談,小學的生活還是挺寫意的。
下課的時候大家常常就會抱著裝滿玻璃彈珠的罐子沖到外頭的沙地去廝殺,要不然就是會帶著陀螺在水泥地上互尬。
有些小朋友還會在下課的時候偷偷到外頭去跟小販買兩毛錢一包的tikam,然後收了一大堆的劣質橡皮擦。
那時的我一天的零用錢也不過兩毛錢,常常看著人家吃一包五毛錢的薯片時都會想:“這薯片好貴!”更甭説是去買那種帶賭博性質的tikam了。
所以限制孩子的零用錢還是有用的,呵呵。

當年的小學如今早已搬遷至新校舍,舊的校舍被拿來改建成酒樓和小販中心。
走在舊的校舍範圍,當年的籃球場已經不復存在,曾經成爲我們彈珠戰場的沙地也已被改建成室内足球場。
因爲外頭有著一棵雞蛋花樹而盛傳鬧鬼的男厠已被拆除,當年的生活技能室也變成了洗車中心。
當年的所有回憶,如今已經連一點痕跡都不剩。

我上中學的第一天,聽見有同學說同班的某某人以前在小學的時候就很強,很會念書。
那時我忘了自己有幾斤幾兩重,竟然很不知好歹的遞了一張紙給那個同學說:“把他們的名字都寫在上面,我要打敗他們。”
結果呢?
十二年過去了,名單上的人有的拿了國家獎學金在美國康奈爾大學(常春藤聯盟)修博士學位、有人在倫敦當攝影師,還出了書、有人在德國念工程、有人到日本去修碩士。
而我還在這裡。
可見當年的大頭症還真是病得不輕啊。

中學的時候我老爸跑我的學校來教書,我常常覺得這對我是一種負擔,連我對別人說:“我爸是我的老師。”的時候,大家也都會給我那種“哇你真是超級無敵霹靂衰那你還有自由嗎如果是我不如死了算了”的反應。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有負擔的應該是我爸才對。
試想想,當你有一個成績屁爛卻整天自以爲是,每天無所事事翹課到處在學校忽悠,對老師不禮貌還光天化日在課室裏睡覺的兒子,身為老師的你日子好過嗎?
有這種兒子,你要你的學生怎樣對你信服?
偏偏那時候的我並不能為我老爸設身處地的想,總是我行我素,很努力的在破壞我自己的名聲的同時,也讓我老爸的名聲掃地。
現在回想當年我們訓導主任的兒子在學校的表現,我跟他比根本就是個垃圾。

也許是這個原因的關係,那時候我們的關係很緊張。
我爸也許在學校聽見其他老師數落我的惡行,回到家又不想直接攤開來罵,臉色難免不好,我卻不明就裏,總是認爲他看我不順眼,故意找茬。
現在回想回去,還真是幼稚啊。

中學的生活其實不算多姿多彩,比較能夠讓我熱血沸騰的也只有操步比賽的事情。
因爲我們學校的聖約翰救傷隊的操步水平頗高,爲了捍衛這個榮譽,那時我們每一天下午放學之後就會聚集起來頂著大太陽在發燙的柏油路上練習。
比賽前的一晚,我們全隊三十多個人還會留在學校過夜,一方面在晚上做最後一次的練習,並且檢查裝備,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有人會在比賽當天早上遲到。
我們征戰了大大小小的比賽,很少空手而歸。
我印象最深刻的有兩個比賽,第一個是縣裏所有中學聖約翰救傷隊之間的操步比賽。
那時比賽過後宣佈成績時,所有的參賽隊伍都列隊在廣場上集合。
當時司儀從第三名開始宣佈,獲得第三和第二名的隊伍一聽到他們的學校名稱的時候都開心得歡呼大叫,整個隊伍頓時亂成一團,而當司儀宣佈我們的學校為冠軍的時候,我們一整隊三十一個人一動都不動(之前完全沒有彩排過),顯示出了高度的紀律。
當時的我自己也嚇到了一下,因爲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的紀律竟然能夠做到這種地步。
第二個比賽是縣際非政府組織操步比賽,當時參賽的不只是聖約翰救傷隊,還包括了紅新月會、童子軍等等的其他團體。而在這個比賽中,我們總算見識到了什麽叫真正的操步,和真正的強者。
那真是一個震撼教育。

噢還記得以前學校食堂賣得最好的食物就是炸雞飯,我們每次下課都一定會買一盤來吃才甘願。
因爲食堂賣的炸雞都很大塊的關係,所以常常都會踫到只有外頭炸熟,裏面還是生肉的情況發生。
一開始我們碰見這種情況就會馬上拿給老闆要求換另一塊雞肉,但是時間久了以後,我們學會將所有熟的部分都吃掉,然後才將生的那部分給老闆看,換另一塊新的炸雞。

現在回到學校去,當年的老師都已經退休了,學弟也不知道換了幾代。
曾經想回到食堂去吃當年的雞飯,但是心裏很清楚的知道現在再也找不囘當年的味道。

後來上了大學,能回憶的真的不多。
第一年和第二年的成績真的是慘不忍睹,每個星期的測驗不是低空飛過就是不及格,成績從來沒有C以上過。
我還記得公佈第一次專業考第一部分的成績之後,我在我當時的部落格上寫下了這麽一句話:“我就像是一只在陰溝裏的老鼠一般,抱頭溜出了講堂。”來形容我的成績。
之後第二年考完第二部分,我們的校長在公佈成績的時候說:“你們之中有些人的成績實在太差,本來應該留級。但是因爲外頭來的考官覺得我們的考卷問題太難,所以覺得我們應該將整體的分數提高,這樣對你們來説才公平。”
那一次,我的成績是D下。
也就是說,若不是外來的考官的那番話,我本來應該留級一年才對。
之後我們就離開了吉隆坡,到東海岸來。
我的第一個posting是小兒科,第一天進到病房裏找了一個病人來詢問病史之後,便請一個醫生替我在我的logbook上簽名。
那個醫生對我說:“你先告訴我這個病人的病史再説。”
我說:“病人投訴咳嗽,發燒。”就這樣。
沒問咳嗽多久,有沒有痰,痰是什麽顔色,發燒燒多久,多燒,有沒有癲癇等等的問題。
我還記得當時那個醫生臉上的表情。

之後我和另一個同學到門診去,跟著小兒科的部門主任看診。
那時主任看過一個病人之後,身子也不轉的就問坐在他身後的我們道:“你們認爲這個孩子有什麽問題?”
那時我一整個空白,我的同學卻不假思索地説:“可能是Angelman Syndrome。”
當時主任馬上放下了手上的工作,態度是一百八十度的改變,將椅子轉了過來看著她道:“很好,來,讓我們來談談這個病人。”
他臉上的那個表情啊,是完完全全把我那個同學當作了一個同事來看,而不是一個醫學生。
從那時開始,我明白你要隨時有絕招能夠使出來,才能夠讓人對你印象深刻。
(坦白說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啥是angelman syndrome,之後我問我的同學她打哪裏讀到這個疾病的時候,她說是在第二年的時候老師教過的,然後我就明白爲什麽我不記得學過這個疾病了。)

第三年是算是我開始了解我所有問題的根源是我天資愚魯,所以我改變了念書方式,上課專心聽講,不再老師講這個的時候我在讀那個。
筆記常常都做了丟,丟了再做。
每天早上都比上課時間早到醫院去,看看病人,做做身體檢查,鍛煉自己的臨床技巧。

第四年的時候我們有第二次的專業考,我和思薇早在半年前就開始準備,然後在放讀書假的時候,我們每天早上十點左右就會到州立圖書館去念書,一直到傍晚六點回家吃飯休息一會兒之後,晚上八點多九點的時候就回到麥當勞去繼續念書,一直到淩晨兩點多三點,每天都念差不多十二小時的書。
終于在那年的專業考,我的成績首次破記錄的得了個B。

然後進入了第五年,我們仍然戰戰兢兢地努力地充實自己,盡量學習比第四年更多的東西。
我開始在病房裏嘗試以一個實習醫生的方式寫處方簽,開藥品,甚至連劑量都寫下去,為的就是讓自己在畢業的時候能夠馬上投入工作。
我們的最後一次專業考落在2011年五月,我在2010年九月的時候就找了幾個朋友組了讀書團,在每一個周末大家都在休息玩樂的時候,我們已經聚在一起復習課業,到醫院去看病人。
在三個星期的讀書假開始之後,我和思薇又像第四年一般,每天到圖書館和麥當勞報到,死命念書,拼命地將曾經讀過的東西再一次的塞進腦裏。
考試前幾天,媽傳了一封簡訊給我,問我說:“考試準備得怎樣?”
“準備為我慶祝吧!”那是我當下給她的回覆。
後來我妹說:“媽說你胸有成竹,叫她準備替你慶祝畢業哦。”
我說:“因爲媽沒有看到我這麽對她說之後,在那邊拿頭撞墻的樣子。”

廢話,總不能要我跟我媽說:“這次慘了啦一大堆東西還沒讀可能會不及格要在這裡留多一個學期你要多付兩万多的學費給我。”讓她緊張兼讓我老爸的血壓再次飆升吧?

那段時間的精神壓力之大簡直是不可言喻。
難怪人家說:“如果你不愛你的孩子的話,就送他去醫學院。”
考試前一天晚上,我把玩著臥房裏的木棍,然後玩著玩著……棍子斷成了兩半。
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緊張。
我對上帝說:“我有多努力你最清楚,我將一切都交托在你手上,請你看守我面前的腳步。”
然後我就去考試了。

很快的,一個星期就這樣晃過去了。

公佈成績的那一天,有同學在等成績公佈的時候沒有辦法承受那種壓力,崩潰大哭,直嚷嚷著要回家。
到最後還是大家死勸活拉地才讓她留了下來。
我們坐在講堂裏,戰戰兢兢。
大家都害怕去年曾經發生的事情再次重演,有人又要再次掉隊。

後來校長公佈成績。
全數通過。
從那一刻起,我們的名字前多了兩個英文字,我們的中文名之後多了兩個字。
我們的肩膀上扛著的是更重的責任,我們的手上掌握的是別人的生命。

我吁了一口氣。
重重的一口氣。
總算,那麽久的努力沒有白費。
也許會有人說,你讀那麽多書,花了那麽多時閒,拿到的成績還不是跟其他人一樣?
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花那麽多時閒,不花那麽多精神的話,我這次一定不會及格。
曾經有人說過:“如果我用和別人相同的時間來讀一本書,卻讀不懂的話,那我就花三倍的時間來讀。”
這句話一直都在激勵著我。
我很喜歡另外一句話:“我不笨,我努力。”
我把它改成:“我笨,所以我更努力。”

謝謝上帝,一直都對我不離不棄。
謝謝老爸老媽,一直都怕我不夠錢用。
謝謝思薇,爲了一切。
謝謝我妹,一直為我禱告。
謝謝我的朋友,願意和我一起奮鬥。
謝謝我自己,能夠堅強的撐過去。

這樣幾行字,就道盡了我二十年的時光。
二十年的學生生涯,終于在這一刻畫下了句點。
我們再也沒有機會坐在課室裏看著老師在前方講課了。
我們已經正式地踏入生命的另一個階段,得向之前的階段揮手道別。
就算有再多的留戀,我們也不能停下腳步。

轉頭回顧過去的二十年,發現如今人事已非。
這才發現在我們前進的同時,時間並不曾停留。
時間在改變我們的時候,也改變了別人,改變了環境。
時間為我們在臉上刻下了痕跡,提醒我們已經不再年輕。

我們能夠做的只是繼續往前走,準備面臨更大的挑戰。
然後讓自己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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