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2日 星期五

最远的距离 后记

在事情发生之后,全世界都在关注MH17被击落的事件。
但是就像很多人所说的,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所以渐渐的,大家都不再谈论这件事。
渐渐的,大家即将忘了这件事。

除了娜祖哈之外。

而就在事发好久之后的今天,他回家了。
和其他的十九名乘客及机组人员一起,回家了。

娜祖哈会抱着孩子,在机场等候他的归来。
孩子还能看到爸爸最后一眼,但是他却什么都看不到。

在很久的以后,会有人告诉孩子他的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甚至告诉他父亲是怎么永远的离开他的。
但是我希望没有人会把仇恨种在他的心里,而且希望有人可以告诉孩子说:爸爸很爱他。

很爱,很爱他。

2014年8月19日 星期二

最遠的距離

他是一個工程師,總要到外灘工作。一去,就是好幾個月不回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都會倚在船的圍欄上,聽著浪頭打在船身上的聲音,手上拿著一張照片,怔怔地出神。
                
照片上的是他,和他那新婚沒幾個月的太太。這張照片是在他們婚禮上拍的,照片裏的兩個人笑得非常甜蜜。尤其是太太,那叫娜祖哈的女人,在化了裝之後更顯嬌艷,臉上的笑容甜得就像能夠把人融化一般。在那個把結婚戒指戴上娜祖哈無名指的晚上,他在心中對自己說:不管怎樣,我都要給她幸福。
                
結婚沒多久,兩個人開始因爲生活習慣的不同而起了爭執。從開始的口角,到有一天他終于揚起了蒲扇般大的手掌,狠狠地甩娜祖哈的臉上。他還記得那手上的觸感,和忽然閒整閒屋子靜下來的霎那。
娜祖哈雙手捂著臉,雙眼發紅,怔怔的瞪著他。慢慢的,娜祖哈那如水晶般的雙眼蒙上了一層水霧,淚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可是娜祖哈一聲不發,就是冷冷的看著他。他的手顫抖著,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得低吼一聲,一甩手,背起背包就離開家裏,回到船上去。
                
對他來説,逃避是最好的辦法,但是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逃避些什麽。

他只知道接下來好幾個晚上,娜祖哈那雙哭紅的眼睛不斷地在他的夢中出現。

接下來的日子裏,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日漸緊張,而他動手打娜祖哈的次數也越來越多。雖然每次施暴之後他都會覺得歉疚,但是當怒氣上來的時候,他總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娜祖哈在被打之後,不會再冷眼看著他,也不會再大呼小叫,而是轉身到房間裏,反手把門鎖上。不管他在外頭如何叫喊敲門,娜祖哈都不予回應。
                
那一天,兩個人又在再為一些瑣事爭吵的時候,娜組哈大聲道:“你試試再打我看看,我就離開這個鬼地方!”話音甫落,他的耳光已經甩了過去,把娜祖哈打得跌倒在地。
他氣呼呼的看著娜祖哈,不明白爲什麽眼前的這個女人爲什麽竟然敢挑戰自己身為一家之主的權威的時候,娜祖哈冷冷地說:“我不會讓孩子叫你這種人爸爸。”說罷便收拾了行李,離開了屋子。
從此不再回來。
                
而在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娜組哈懷孕了。
有了他的孩子。

他不斷地打聽娜祖哈的下落,卻不得要領。娜祖哈的家人每次遠遠地看見他就會大聲吆喝,趕他離開,甚至恐嚇他說要報警抓人。幾次過後,他的牛脾氣也上來了,遠遠的對著娜祖哈的娘家喊道:“這種女人生下的孩子未必是什麽好東西,我早點丟了更好!”說罷便大步離開,並將離婚協議書寄了過去。
他不知道的是,那個時候娜祖哈正在房間裏縫著寶寶的小手套。他那句話的每一個字,都透過了木屋那薄薄的木板,傳進了娜祖哈的耳中。娜祖哈手一松,手中的針線跌在地上,而她抱著肚子哭了一天。

娜祖哈臨盆的那一天,她獨自一人被推到產房去。她的母親想跟著進入產房,卻被護士攔在產房外說:“不好意思,只有丈夫能夠進到產房來,請你在外頭等候。”
她的盆骨像是被大鉄觸一下又一下地杵著,下體像是要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硬生生地撕成兩半,她卻只能夠獨自在床上翻滾呻吟,雙手緊緊地抓著床單,時不時地慘叫一聲,卻完全無法舒緩那種用撕心裂肺的疼痛。
這個時候的娜祖哈多麽希望他能夠在身邊,握著她的手,為她抹抹汗,對她說一句:不用怕,我就在這裡。可是那個時候的他正在幾百公里外的荷蘭的外海上工作,完全不知道她的孩子即將出生。

像是過了幾個世紀之後,孩子總算出生了。當護士將寶寶輕輕放在娜祖哈的胸前的時候,她顫抖著嘴唇,親吻著這個外貌和他父親一模一樣的孩子。她將寶寶緊緊抱在懷裏,對護士說:“請幫我聯絡他的父親,謝謝你。”
當他接到娜祖哈的妹妹的長途電話,告訴他孩子已經出生的時候,他剛剛被上司臭駡一頓。他點了根煙叼在嘴裏,含糊不清的説道:“告訴那個女人,我已經跟她離婚了,她的事現在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說著吐了個煙圈,道:“當初我找她,要把她和孩子帶回來的時候你們在那邊呱呱叫,現在來找我幹嗎?討奶粉錢嗎?告訴你,別想!”說罷便挂上了電話。

娜祖哈的妹妹拿著已經結束通話的手機轉過身來,看著身後躺在床上的娜祖哈,輕輕搖了搖頭。娜組哈輕聲道:“沒關係,我早已經預料到了。”說完卻抱著寶寶哭了起來。

那個晚上,他躺在宿舍的床上,看著荷蘭的月亮,手上拿著他和娜祖哈的結婚照片。他拿起了黑色的麥克筆,在他和娜祖哈之間畫了一個小寶寶。他看著照片端詳半晌,輕聲道:“你是男生,還是女生呢?”然後,他的嘴角輕輕揚起。
而那個時候在馬來西亞,他們的寶寶因爲嚴重的黃疸,被送到我們的新生兒加護病房來,住了好幾天。

幾個月后,娜祖哈的妹妹突然闖進了她的房間,將手中的電話塞進了娜祖哈的手裏。娜祖哈一臉疑惑的看著手中的電話,看見妹妹一直示意她接聼后才將電話放在耳邊,輕輕地道:“你好?”
“孩子……像我,還是像你?”電話另外一頭的他這麽說。
而娜祖哈已經哭成像一個淚人般,說不出話來。

他說,他對他以前的所作所爲感到非常抱歉。他想改過自新,想和她們母子倆重新生活。他答應娜祖哈會去上心理咨詢課程,同時尋求宗教師方面的協助,希望能夠改善他的暴力行爲。
他說,孩子幾個月大了,他卻從來沒有看過孩子,他覺得很遺憾。娜祖哈馬上將孩子抱來,開了視訊,讓父子倆見第一次面。他看著孩子揮動著胖胖的小手,口中咦咦阿阿的,竟然哽咽起來,哭著說:“這些日子以來,辛苦你了。”

一句話,讓好不容易淚止的她再次潰隄。

娜祖哈抱著孩子來到我們診所復診的時候,臉上春光滿面,說他已經向公司申請調值,將在不久后離開荷蘭,回到馬來西亞來工作。到時候,他們就能夠一家團聚了。他這麽說的時候,那種幸福的感覺滿滿地溢了出來,感染了身邊的每一個人。

那時,我們都以爲她的悲慘故事即將結束,美好的未來正等待著他們一家人。
我們真的都這麽以爲。

幾個月后,當娜祖哈抱著寶寶會到來我們診所復診的時候,醫生問:“先生呢?沒跟著來嗎?”娜祖哈愣愣地看著醫生,然後兩行眼淚忽然毫無預警的就這樣流了下來。
後來,她說他已經取得調職信,調回到馬來西亞的公司工作。啓程的前一天,他打了通電話過來,說:“我真的好興奮,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我們的孩子。孩子長那麽大了,我卻沒有真正的抱過他,親過他,甚至看過他,你說,可不可笑?”興奮的心情溢於言表。

而在幾個小時過後,他所乘搭的那架飛機, MH17,就被擊落了。
機上兩百八十三名乘客以及十五名機組人員,全數罹難。
也包括了他。

他永遠都沒有辦法去抱孩子,親吻孩子,或甚至是親眼看看他的孩子;而孩子從此只
能夠從別人的口中知道自己的父親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再也沒有機會看見自己的父親。
他的父親等不到他長大,看不見他開始走路,聼不見他叫爸爸。
他們兩個人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接觸,竟然是通過視訊來進行。
他們兩個人之間,有著最遠的距離。

如果他當初的脾氣不那麽惡劣的話,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他早點懺悔的話,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他在寶寶出生之後就馬上回來的話,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他早一點,或甚至是遲一點回來的話,事情會不會一樣?
他是不是能夠見到孩子?孩子是不是就不會失去父親?娜祖哈的人生,是不是會不一樣?

沒有人知道。

也許我們能夠從娜祖哈的身上看見人生無常,我們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就像我們所計劃好的那樣發生。一個小事情所造成的連鎖反應,就足以讓我們和我們所愛的人從此分離。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也許是時候讓我們把握當下,把每一天當做最後一天來過。

也許這樣,我們的愛就不會有缺憾。

2014年8月1日 星期五

我想說一個,有關夢想的故事。

我想說一個,有關夢想的故事。

我在之前的文章裏說過,我不是一個很會念書的人。
對別人來説很容易明白的課文内容,我總要花上一倍或甚至是更多的時間來消化。小時候是這樣,長大了之後也是一樣。
我從來就沒有所謂的考試運,只要是在考試中瞎猜的題目,十題總會有九題是錯的,所以如果我沒有努力念書的話,我考試一定不會及格。
從來沒有例外。

從醫學院畢業之後,我努力朝著小兒專科的路前進。
爲了讓自己裝備更多的資格,以換取更多的機會,我選擇挑戰英國皇家兒科及兒童健康學院院士(RCPCH)考試,以成爲該院院士。
該院考試程度甚高,歷年來海外考生及格率一直都在四十巴仙,有時甚至低過三十巴仙左右徘徊。
我知道自己需要比別人更多的時間來抵達同樣的目的地,所以我很早就開始準備。
但是就如預料中的一樣,我不停地在同一個地方跌倒。
當後來的人都比我先通過考試的時候,我還在同一個地方奮鬥。
幾次看見自己的分數就差那及格門檻一兩分,甚至零點幾分的時候,那種心灰意懶的心情簡直無法言喻。
於是我在很多時候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在想這是否這條路是真的適合我,值得我繼續走下去?

但是在靜下心來之後,我總會問自己:“自己究竟有沒有竭盡全力?如果自己並沒有付出一百零一巴仙的努力的話,慿什麽要求自己能夠及格?就算僥幸過關了,自己是否有那個臉面來面對這個成績?”
於是在修正了心態之後,我在跌倒的地方爬了起來,盡我能力範圍内最大限度的努力,再一次挑戰那道對我來説近乎不可能的門檻。

在進入考場之前,我對同行的朋友說:“老實說,我已經把該做的、能夠做的都做了。如果這次再不過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說完后,我深深吐了口氣,將一切交托上帝,走進了考場。

五個星期后,成績出爐。
我過關了。


在失敗了那麽多次,好幾次都想放棄夢想,卻緊緊抓住那渺茫的希望而咬緊牙根,相信自己的能力並努力奮鬥之後,我終于跨越了那座壓迫我多時的大山。
如果我當初就這樣撒手的話,我永遠都不會走到這裡。
如果我不相信自己的能力的話,我永遠都只在原地踏步。
如果我不盡我最大的努力的話,我永遠都征服不了這道関卡。
如果我沒有夢想的話,我不會有那麽多的堅持。

就算我比別人慢,那又怎樣?
我還在我的夢想這條路上前進著。

*****

空手道對我來説不只是一種武術。
對我來説,它是一種生活態度。

練武之前,我外在狂妄,内心卻很懦弱。只要別人比我兇一點,我就會卻步,甚至畏縮,因爲我不敢反抗,我不知道要怎麽反抗。
空手道有一句名言:“空手無先手,先手先無手。”
意思是說手道不可用來主動攻擊別人,一定要等對方出手後才可防禦並反擊,因為空手道是一門君子的武術;後一句的意思是說:若已經逼不得已出手了,那麼就要一擊必殺,讓對方無法再對你下手。
所以在練武之後,我的自信心強大起來,但是狂妄的個性卻收斂不少。
你對我客氣,我也對你客氣,你要找架打,我不會怕你,到時看誰死得比較夠力。
你兇你狠,並不代表你就是對的,如果你不願意用我的方式來溝通,我也不怕用你的方式來讓你聽話。
這是我的想法。

後來因爲念書的關係,我在空手道的練習停滯了好幾年。
畢業之後回到武舘的時候才發現當年的武舘因爲經營不善而關門大吉了。
我看著我的褐帶,抱著一定要讓它升級為黑帶的想法,找了幾個當年的空手道前輩,重新讓武舘運作起來。
經營武舘並不簡單,一開始一起合作的幾個人意見不和,最終紛紛退出。
我守著沒有學生、空無一人的武舘一年多,堅持不肯放手。
當然這期間也有灰心的時候,覺得也許是時候該放手,不要再作無謂的堅持。

但是漸漸的,學生開始有了,以前一些從來沒有見過面的空手道前輩也打了電話過來,說:“我聽説你在搞武舘啊!真的是謝謝你,為武舘出錢出力,有空來找我,我請你吃飯!”
自己的堅持開始被看見,開始有收穫。
開舘后的第一次升級考試也成功舉行,而我也終于考獲黑帶。




也許有人說:“黑帶而已嘛,現在路上大把,有什麽了不起?”
黑帶是沒有什麽了不起,但對我來説,它是一個對我自己這些年來曾經付出過的努力的肯定。
如果當初我和其他人一樣一哄而散的話,武舘早就關門大吉。
如果沒有武舘的話,我永遠只會停留在褐帶的階段。
最重要的是,如果沒有夢想支撐的話,我不會撐到今天。
而黑帶、武舘什麽的,永遠只是空談。

我不是要向你炫耀我成就了些什麽,而是想讓正在為夢想而掙扎的你知道:我也曾經掙扎過、失望過、消極過,但是我都走過來了。
不要讓這些負面情緒戰勝你,只要咬緊牙關,相信自己的能力,總有一天一定會撐過去。
因爲上帝不會給你能力之外的考驗。
就連鳳凰都要涅磐,雄鷹也要經過一番折騰之後才能夠再次展翅,我們自然也不能例外。
只要記住當初的夢想,我們就不會輕易倒下。

因爲當夢想太多的時候,我們就只剩下將都它們完成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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