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12日 星期六

那蒼白的母親

“老闆,那孩子的母親的氣色看起來不是很好啊,要不要給她抽個血、照個X光看看?我擔心她有肺結核,導致她孩子的肺感染情況一直都沒有什麽好轉。”
巡完房之後,我走在老闆身邊這麽說。
老闆順著我指去的方向一瞥,看見了在病房一角,十六號床上的那母女倆,搖了搖頭,說:“這位母親有哮喘,心瓣膜疾病還有慢性肝病,以前我看到她的時候更蒼白虛弱,現在好多了。”
“原來如此。孩子從入院到現在一直都是她在照顧著,看起來好累。”我搔了搔頭說。

在和老闆一起離開病房前,我又再回頭看了這位母親一眼。
看著她瘦弱的身軀倚在病床邊,蒼白的臉龐更顯虛弱,我的心裏有一種説不上來的感覺。
那是一種不好的感覺。

晚上七點三十分。
我在新生兒加護病房做著晚間巡房時,實習醫生打了個電話給我,收訊不是很好的關係,我只聽到他說:“十六號病床的……倒下了!”
我大驚:“什麽?病人倒下了?心跳沒有了嗎?”說著便站起身來向樓下的病房奔去。
“不是病人,是病人的母親。母親倒下了。”實習醫生在電話另一端這麽說。
“啊……原來是母親啊……”我才剛緩下了腳步,隨即想到十六號病床的母親那虛弱蒼白的臉,立刻説道:“怎麽是她?我馬上過來!”慢下來的腳步又再次加快。

我到病房的時候,母親已經被安置在另一張病床上,就在她的孩子身邊。
她像一個被掐著脖子的人,一直在努力的喘息著,用力的吸進每一分可能的氧氣。
臉上的氧氣罩似乎一點作用都沒有。
我將聽診器放在她的胸口上,聽見呼吸音非常差,讓護士給母親霧化劑后,便示意在一旁等待的急診室工作人員將母親移到擔架上。

我轉過身去看躺在病床上的孩子,這僅四個月大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的辛苦,不安分地扭動著小小的身軀,甚至開始喘了起來。
我在一旁安頓著孩子,指示護士和實習醫生進行必要的工作時,看見躺在一旁的母親的眼神,竟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孩子身上。
一直到母親被扛上擔架,推出病房之前,母親的雙眼仍定焦在孩子身上。
眼神中那滿滿的憂慮,似乎忘了當下自己纔是那個比較嚴重的患者。

因爲沒有人照顧孩子的關係,再加上孩子的情況持續惡化,我將孩子轉入了新生兒加護病房。
將一切事情都打點完畢之後,我回到房裏一邊吃晚飯,一邊想著孩子的母親現在的情況會是如何。
拿起了在床頭的電話,請接綫生接到當天值班的内科醫生處后,聽見的是一把剛睡醒的聲音:“喂?”
一番詢問之後,内科醫生說還沒有從急診室接到任何類似的病人。
我放下了電話,心想也許急診室的同事仍在穩定著病人的情況。

晚上十一點左右,我去查看孩子的情況的時候,居然看見母親就站在孩子的身前,忙著為孩子換尿布。
我忙走了過去,看著母親的仍然蒼白的臉,問道:“你怎樣了?不需要入院嗎?”
母親靦腆一笑,說:“我必須入院,可是我不放心孩子,就先過來看看……孩子的情況怎樣?”
我大概解釋了孩子的進展之後,便對母親說:“你還是趕快回去病房休息吧,這裡有我們的護士看著,孩子不會有問題的。”
母親點了點頭,又皺著眉問:“我……我住院的話必須換上病人穿的青色制服,那等一下在前面的警衛會不會不讓我進來看孩子?”焦慮之情溢於言表。
“沒關係的,我們會和警衛打個招呼,你隨時都可以進來。重點是你必須好好休息,才能夠繼續照顧孩子啊!”我這麽說。
母親點點頭,摸了摸孩子的雙腳后,才一步一步地慢慢離開了加護病房。

也許是她之前的疾病讓她知道要得到這個孩子是多麽的不容易,於是她願意愛這個孩子多過於愛自己。
就算是自己的生命火焰在下一秒鐘就會湮滅,母親也要確保那最後一秒的溫暖,是用在孩子身上。
相較于那些動不動就喊累,不管孩子是否已經痊愈而大吵大鬧要出院回家的父母,這位母親對孩子的疼惜和愛護已經到了一個令人敬仰的地步。

母親離開加護病房時的腳步雖然蹣跚,可是那執意要守護孩子到最後一刻的堅持,卻不停回蕩在醫院的回廊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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