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26日 星期一

今晚我吃的不是晚餐,而是一个能够让我微笑的回忆。

在我还小的时候,镇上有五家快餐店:麦记,肯德基,MerrybrownA&W,还有这家McDota
那个时候妈妈常说:"炸鸡要吃肯德基和McDota,汉堡就去麦記吃。汽水就要喝A&Wroot beer"
所以在我心里,McDota的炸鸡是很好吃的。
在我大概十岁那年,我爸在我生日那天带我到McDota来吃午餐,之后我们就越过马路,到对面街的戏院去看电影。
那时GSC什么的连锁戏院还没出现,充斥着市场的是独立运作的小戏院。
而那一天,我们看的是Power Ranger
我还记得那部电影里的坏人都是以犀牛造型出现的,而在同一部电影里也出现了新的Power Ranger的角色。(应该是白色的那只。)
整场电影下来我都看得很开心,超级兴奋。
到电影散场的时候,我转过头去,看见老爸坐在我身边,睡着了。
我把老爸摇醒,让他带我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都很纳闷,那么精彩的电影,老爸怎么会看到睡着?
后来,我长大了。
McDota
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结束营业了。
老式电影院敌不过连锁电影院的侵略,纷纷倒闭了。
而老爸也不再带我去看电影了。
虽然事过境迁,但是到了十多年后,我还记得当天的那顿午餐,那场现在回想起来蠢到不行的电影,还有那个炎热的午后。
我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件事有这么深的回忆,但是我想,也许是因为那是我爸带我看的第一部电影的关系。
而且是在我生日的时候。
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在我工作的小镇上发现了快被遗忘的McDota
走进餐厅,点了一份和当年一样的餐点,发现食物的味道仍和十多年前一样。
那菜丝沙律酸酸甜甜的,不像其他的菜丝沙律是拌着浓浓的美乃滋;而薯泥的黑胡椒酱汁中则带着淡淡的牛油香。
炸鸡没有特别的美味,却多了一份家乡菜的味道。
我吃着炸鸡,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我仍是个小屁孩,正等着老爸带我去看一场对大人来说蠢到不行,我却觉得超棒的电影。
今晚我吃的不是晚餐,而是一个能够让我微笑的回忆。

2014年5月4日 星期日

含饴弄孙

我現在工作的地方是一個小城市,很多年輕父母都將年幼的孩子留在家裏讓爺爺奶奶照顧,自己則越過長堤,到新加坡去找尋更好的生计。
對許多人來説,這樣一來不僅省下了聘請保姆的花費,而且孩子讓自己人照顧自然是安全的多。加上這樣一來老人家能夠在家裏含飴弄孫,不會寂寞,實在是一舉數得。

可是,情況真的是這樣子嗎?

****

那一天傍晚六點左右,我坐在值班室裏吃晚餐。
心中還在想著外頭那幾個情況不是很好的寶寶今晚會不會大發慈悲,讓我睡個好覺的時候,我手邊的電話響了起來。
我接起了電話,滿口飯菜含糊不清的説道:“喂?”
“喂?我說啊你真是有夠衰哎。我這裡有你的case啦!”電話另一端是急診科的同事。
我嘆了口氣,繼續咀嚼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哪一天值班室能夠安安穩穩過一天的?可是你不要說的那麽嚴重好不好,我還是會怕的。”
“這裡有個腦性麻痹的三嵗孩子啦,今天開始發燒,然後開始抽搐,送進來之後我們給了一劑抗癲癇葯之後就不再抽了。可是我看她的呼吸方式不是很好,而且她的動脈血液氣體(arterial blood gas)不是很好,我要替她插管咯!”我的同事說。
我跳了起來,連說:“我現在過去看看!”然後就將吃到一半的晚餐撇下,沖到了急診室去。

到了急診室,看見一個昏睡著的女孩躺在擔架上,而身邊站著一個老太太。
在做完簡單的檢查並和老闆討論之後,我們認爲孩子的情況沒有嚴重到需要插管的地步,只是需要送到加護病房去做密切關注。
在把該做的程序都處理完畢之後,我來到老太太身邊,問道:“請問你是妹妹的婆婆嗎?”
老太太點了點頭。
我繼續問道:“妹妹的腦性麻痹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她出生的時候足月嗎?出生之後有沒有入住加護病房?”
老太太一臉茫然地看著我,喃喃道:“我……我不清楚。”

我皺眉道:“一直來是誰在照顧妹妹的?”
老太太道:“平常都是她在布城的媽媽在照顧她,這幾天她有事,就把孩子寄放在我這兒,讓我幫忙照顧。”
我“啊”了一聲,道:“原來是這樣。那妹妹的媽媽正在回來的路上嗎?”
老太太點了點頭,說:“是啊是啊,他們正在從布城回來的路上。”
我大概向老太太解釋孩子目前的情況之後,便讓護士把孩子送到加護病房去。

在我做完夜間巡房之後,我踏出了新生兒加護病房,往加護病房走去。
只見加護病房外的等候區處,坐著一個孱弱、孤獨的身影。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直愣愣的看著前方。
手中的那條手帕,早已被絞成一團。
我向老太太點頭致意,走進了加護病房。

加護病房内,護士們正在為孩子穿上明顯太小的尿片,東奔西跑的找著膠布來固定它,防止它被撐開來。
我皺眉道:“怎麽用那麽小的尿片?”
護士道:“這是別人的尿片,太小了,可是沒辦法,要將就著用。啊膠布在另外一邊啦!”說著對另一個護士喊道。
那護士拿著膠布跑了過來,一邊固定著尿片一邊說:“婆婆沒有帶錢包,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沒有辦法給孩子買尿片。我們只好先用著別人的,將就些。”

聼完,我的腦中浮現了老太太坐在外頭那寂寞而瘦弱的樣子。
我看了看墻上的鐘,時間已經差不多要到晚上十點。
老太太在傍晚五點左右已經離開家裏,把孩子送到醫院來,肯定沒能來得及吃晚飯,而現在已經快要十點,身上一分錢都沒有,連尿布都買不了,更別説是晚飯了。

我離開了加護病房,留下了仍在和尿片奮鬥的護士們,來到了等候區。
我走到老太太身前,俯身問道:“婆婆,你吃過飯了嗎?”
老太太如夢初醒,有點驚惶失措的説道:“我……我還……我不餓,不餓!沒關係。”
我從口袋裏拿出了二十五令吉:“來,這裡有點錢,你拿去買點東西吃,然後給妹妹買包尿片來。”
老太太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說:“不要不要,沒關係的!我不能收你的錢!”
我硬將錢塞進老太太手中,說:“沒關係,不然的話,你就先給妹妹買尿片,有剩下的錢的話,你再買東西吃。”
老太太看著我道:“買……買尿片啊……”
“對啊,妹妹都沒有適合的尿片。樓下有個小雜貨店,那裏有賣尿片。”我站直了身子,笑著說。
老太太這才接過了錢,起身向雜貨店走去。

十几分钟后,正当我在加护病房里忙着的时候,老太太从帘子后探头进来,小声道:“这个……”
说着将手上的那包尿片递了进来给护士,并说道:“尿片十多块钱,这里是找剩的钱。”
老太太的手摊开,把钱还给了我。
我接过了钱,数了一数,用掉的钱只够买尿片。
到最后,老太太还是没给自己买东西吃。

我不知道老太太最后有没有吃上东西,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加护病房外坐上了多久。
我只知道当加护病房的护士打电话给我,通知我孩子的母亲已经从布城抵达的时候,那是早上七点。
也许,老太太就这样在加护病房外坐了一夜,在冷冽的夜风之中曲卷着自己那单薄的身子,在最靠近自己孙女的地方守护着。

她当时的心里也许希望孩子的母亲赶紧回来,因为对一个已经年近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来说,这样的情况实在是一个太沉重的包袱,她没有更多的精力去负荷。
但是与此同时,她或许也在担心着在见到孩子的母亲的时候,该如何向孩子的母亲交待?
毕竟孩子之前都好好的,却就在老太太手上生了病,搞得还得进加护病房观察。
若孩子的母亲怪罪下来,她该如何辩驳?
还是就这样算了,让自己承受一切的责怪?

心中百感交集,那种内心的矛盾在深夜的医院回廊里显得更加响亮清晰。
而她却什么都不能够做,只能在偌大的等候区独自坐着。
独自坐着。

所谓的含饴弄孙,我们是不是都会错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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