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23日 星期一

丟了

一切發生的那麽突然。
沒有預警,沒有預兆。
什麽都沒有。
當那袋垃圾被丟進垃圾桶的時候,
我沒有想到它也跟著被丟了進去,
被丟進了無間地獄去。
落下的時候,無聲無息。

隔天一早發現它已不在它應該在的地方,趕緊回到案發現場
卻爲時已晚。
垃圾桶裏只剩一個空塑料袋。

看著那難得勤勞的垃圾車離去的背影,我只覺得一股涼意直透我的背脊。
我知道我做了一件無可挽救的蠢事,
一件連我自己都沒有辦法想象我竟然會做出的蠢事。
走上了停車場,
我摸著白色的車身,拉了拉門把。
不能開。
我將臉貼在車窗上,看著啓動引擎用的鑰匙孔,
忽然覺得它好寂寞。

拖著腳步走囘屋子裏,
我只能打電話回家:
“媽,我把車鑰匙弄丟了……”

2009年11月18日 星期三

離開-後記

其實一開始我根本沒有想過要寫這篇故事的打算。
我本來想討論的是當一個人在受到了很嚴重的打擊之後,因爲精神方面承受不了而患上了精神分裂症,產生了幻覺。但是如果這個幻覺能夠帶給病人精神上的寄托和安慰,而病人本身的人際關係和工作表現都沒有受到影響的話,我們是不是應該給予治療?
如果我們將病人硬生生地從幻覺中拉回到現實來,他會不會或得更加痛苦?
後來不知道怎麽起筆,便決定用故事的手法來敍述。

《離開》這篇故事裏的主角在一場意外中失去了妻子,然後因爲悲傷過度而產生了幻覺,也就是一般人說的見鬼。
主角本身覺得他和他的“妻子”的相處模式沒有問題,但是周遭的人卻不這麽想,所以母親帶他去看精神科醫生,鄰居王太太也用奇異的眼光看他。
而身爲精神專科醫生的小楊也在主角醉酒之後知道了他看見幻覺的事,便留下了字條和藥物,告訴主角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問題是:主角本身究竟要不要這個“妻子”消失?
如果他認爲這樣很好的話,他大可以拒絕治療,可以在精神科醫生面前否認一切幻覺,可以將小楊的葯丟進垃圾桶裏。
但是我將主角設定為醫生,他知道自己的狀況后明白這种疾病若不治療只會繼續惡化,所以到後來才會發生了主角與幻覺對話的情景。
然後主角決定讓幻覺消失。

已經穩定下來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思想和正常人其實一樣,要讓幻覺消失只要吃葯就行,所以說要不要讓幻覺繼續存在,完全在於病人對於幻覺的依賴性有多強。
有些病人的幻覺很可怕,有些人卻願意和幻覺做朋友。
在故事裏的主角就願意和幻覺一輩子在一起。
但是如果我們將那個讓他的精神得以依賴的幻覺拿掉,將他醫治好了,他是不是會過得更好?
如果他放得下的話,答案是正面的。
但如果不是的話,他只會墜入另一個深淵。
可是不管怎樣,精神分裂症若不醫治的話,情況會越來越嚴重,最後人際關係會受損,工作表現也每況愈下,最後可能會造成社會的負擔。

所以我想,還是治好吧。

ps:
匿名:之前不回答你的疑問是因爲不想太快揭曉這個人到底是什麽問題。畢竟沒有醫學背景的人不會一開始就想到精神分裂症這個情況,通常只會以爲這個人見鬼了。
maileng姨:在雨簾后,咖啡香中,寫這種見鬼的故事只會讓自己毛骨悚然。XD

2009年11月16日 星期一

離開(完)

醒來的時候,我正躺在我房間的床上。
你伏在我的床邊,睡着了。
我眯著眼望向窗戶,看見外頭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滲進了房間,灑在木質地板上。
我的頭疼的厲害,應該是昨晚喝太多的關係。
我掙扎著坐起身來,卻驚動了你。
你揉著眼坐直了身子,伸了個懶腰。
我歉然道:“對不起,吵醒你了。”
你搖了搖頭,起身走進了洗手間。

這時房門被打了開來,媽媽手上捧著一大碗湯走了進來,看見我坐在床上,道:“咦,你起身啦,正好我給你煮了這碗醒酒湯,你快喝了吧。”說著將手上的湯碗遞給了我。
我接過了碗,一口一口地喝著湯,而媽媽則坐在我的身邊,看著我喝湯。
就在我喝到一半的時候,媽媽忽然嘆氣道:“孩子,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何必這麽執著呢?”
我沉默不語,低著頭喝湯。
媽媽繼續道:“我知道要你忘記她很難,可是像你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是辦法啊!”
我一昂頭將碗裏剩下的湯給一口喝光,將碗遞囘給媽媽,道:“謝謝媽。”
媽媽接過了空碗,憂心忡忡地道:“孩子,我相信她也不希望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啊!”
我淡淡地道:“媽,我頭好疼,我想再睡一下。”
媽媽嘆了口長氣,無奈地道:“好吧,那我先出去。”說罷便起身往房外走去。
就在媽媽走到房門口時,我叫道:“媽。”
媽媽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我。
我道:“我真的很好,我很喜歡現在這個樣子,你就別擔心了,好嗎?”
媽媽看著我半晌,搖了搖頭,道:“樓下桌子上有小楊昨天離開前留下的字條,你遲點記得去看。”說罷邊走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我轉過頭,發現你站在洗手間門口,怔怔地看著我。
我看著你,良久,才道:“你……真的不希望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嗎?”
你不語,向我走來,坐到我的身邊,直視著我的眼睛。
我看著你清澈的眼睛,卻看不見我自己的倒影。
我顫抖著道:“你……想我怎樣?”
你仍是不説話,卻流下了眼淚。

午飯過後我回到了診所,交待了護士說暫時不接病人。
護士關心地問道:“醫生,你還好吧?”
我微笑説道:“我很好,別擔心。”說罷便走進了辦公室。
我將公事包放在椅子上,關上了白光燈,拉上了窗簾,只留下桌燈亮著。
坐在椅子上,我從口袋裏抽出了小楊留給我的字條,和一包藥丸。
將藥丸丟在桌子上,我打開了字條。

我對你說:“這張字條,我在家裏已經看過了。”
你點頭。
我道:“看的時候,媽媽也在我身邊。”
你當然知道,因爲當時你也在我身邊。
我笑道:“媽媽也真好笑,她看完了字條后竟然哭了。我都沒哭,都不知道她在哭什麽。”
你的眼眶開始氾著淚光。
我將一張椅子拉到了我的面前,對你說道:“來,坐到這裡來。”
你搖頭,往後退了幾步,直到你的背脊踫到牆壁爲止。
我黯然道:“當作是我求你,請你過來,好嗎?”
你猶豫了好久,終于緩步向我走來,在我面前坐了下來。

我看著你,道:“對於媽今早說過的,你也不希望我繼續這個樣子的事,是真的嗎?”
你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我道:“你是不是也希望我能夠放手?”
你仍是不給我任何的回應,只是緊緊地咬著下春,淚珠在眼眶裏翻滾。
我繼續問道:“你是不是要從我的生命中從此消失?”
你低下了頭,我看見你在顫抖的肩膀。
我伸手想握你放在膝蓋上的手,你卻將手縮了回去,然後任由眼淚落下,滴在你白色的裙擺上。

我顫聲道:“你知道嗎,在那件事情發生后,我以爲你會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一個缺口。而那塊缺口,是沒有人能夠補上的。”
我看著仍在哭泣的你,道:“可是幾天后,你卻又在出現在我面前了。我當時有多開心,你不會知道。”
你的肩膀聳動得更厲害,我繼道:“我不管你是什麽,我只知道你就是你,我只知道你會繼續的陪伴著我,在我開心或是不開心的時候,你都會在我身邊分享我的一切。就算你不説話,就算我碰不到你,但是有你這樣的在我身邊,我已經很開心了。”
我的語氣開始激動了起來:“我不管別人怎麽說,也不管別人怎麽想,別人說我神經也好說我發顛也好,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可是今天早上媽說你也不會希望我這樣下去時,我竟然從你的眼神中看見了同意的意思。”
我低聲道:“所以我現在只要你一句話:你是不是也不想我這樣下去?”
話説完,我的臉頰溼溼的,淚珠落在我的手背上。

你擡頭看著我好久,真的好久,卻不發一言。
我在你的眼神中看見了憐惜、不捨、哀愁和各種的心情,卻看不見歡愉。
我拿起了桌上的那包藥丸,道:“我吃下這些東西后,我就不會再看到你了,永遠都不會,這是你想要的嗎?”
你盯著藥丸看了一會兒,又轉頭望向我,向我微微一笑。
你的微笑被淚珠點綴著,更添淒涼。
你從口袋裏抽出了一張紙和一支筆,開始寫了起來。
“謝謝你那麽用心愛過我,就算我走了以後仍然想把我留在你身邊。可是我們都知道這樣下去並不是長遠之策,我們的關係是畸形的,是不現實的,是虛幻的。”
我嚷道:“我不管!”
“我們活在不同的空間裏,你有你的生活、有你的事業、有你的朋友和家人,你不只是獨立一個個体,就好像我說過的,你是社會的資產,你不能任性。”
我崩潰了,哭道:“我不管…我不管……”
“我很開心你是那麽的想留我下來,我也想自私的留在你身邊。”
我嚷道:“那就留啊!那就自私啊!”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因爲我愛你,我要你過得更好。我知道我留在你身邊只會妨礙你,雖然現在你覺得沒什麽,但是在不久的將來,你的人際關係、工作表現上都會受到影響。”
我哽咽道:“那我不要工作,我不要朋友……”
“傻瓜,那是不可能的。你明白嗎?因爲我愛你,所以我不能讓這些事情發生。我想,只有我離開,你才能回到你原來的生活去。”
我哭得不能自給,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在你生命中所留下的位置,可能會有人來填補,也可能不會。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夠過得好。你過得好,我也會開心。你能夠答應我嗎?”
我哭著搖頭。
你放下了筆,一臉憐惜的跪在我的面前,看著我。
“別這樣,以前你常叫我要堅強,要勇敢。現在,能不能請你也勇敢起來?就算是爲了我,好不好?這是我求你的最後一件事了,求求你。”
我擡頭望著你,透過淚水看見的你好模糊。
我哽咽道:“可是我不捨得啊……”
“我也會不捨得。但是有捨纔有得啊,別擔心。我還是會在的,我會一直在這裡……”然後你伸手指向我的胸口。
“所以請你堅強起來,好嗎?”
我哭著,點了點頭。
你看著我微微笑,我知道那是告別的笑容。
你站了起來,轉身。
我趕緊叫道:“別走,再陪我多一會兒!”說著要拉住你的手,卻只抓得到空氣。
你轉頭向我投以一個無奈的微笑,向我走來,在我臉上輕輕一吻,我卻什麽都感覺不到。
你直起身子,淚眼婆娑的看了我最後一眼,走出了房間。
留下了緊抓著葯袋,仍在痛哭的我。

(全文完)

2009年11月15日 星期日

離開(五)

到了家門口,發現大門停著一輛紅色休旅車。
我右手提著公事包,左手抱著百合花踏進了屋子,看見媽媽和另一個男子正坐在客廳裏説話。
媽媽看見我,便笑道:“回來啦?看看是誰來看你了?”可是當她看見我手上抱著的百合花束時,臉上的笑容登時僵掉了。
那男子站起了身子,笑著問我道:“還記得我嗎?”

我失聲叫道:“小楊,怎麽會是你?你不是在美國念精神專科嗎?你怎麽回來了?”
小楊是我在念醫學院時最好的朋友,他天資聰穎,畢業以後做完了實習便遠赴美國修讀精神科,然後在那裏開業,聽説混得還不錯,沒想到竟然會回來。
小楊呵呵笑道:“最近家裏有點事情,所以必須回來處理一下。咦,你手上的花好漂亮,給誰的?”
我微微一笑,將百合花束放在桌子上,轉身面向媽媽,想請她下廚弄幾道小菜來款待小楊,卻看見她皺著眉頭望著我擺在桌上的百合,雙唇緊閉,眼眶氾著淚光。
我扶著媽媽的肩膀,奇道:“媽,你怎麽了?”
媽媽趕緊移開視線,說道:“沒事,怎麽?”
我笑道:“能不能請你煮幾道拿手好菜,我想留小楊下來吃飯。”
媽媽笑說:“這還用你說嗎,我早都在準備了。”說著往廚房走去。
小楊忙揮手道:“伯母不用麻煩了,我多一會兒就走。”
我拉著小楊坐下,道:“別忙,你今晚不用想早走,我們好久都沒好好聊聊了。”

我望向坐在對面沙發上的你,心想今晚可能沒辦法陪你吃飯了,你卻看透了我的心思,微笑著搖頭。
我知道那是沒關係的意思。
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們之間已經不必再用言語來溝通?
每次我們在想什麽,彼此都能了解。
許多時候我才說完上半句,你已經接著説下半句。
有時候我在喝水,水還含在口中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問你一些事情,卻只能發出一些含糊的“咿咿哦哦”聲,你卻能夠低著頭一邊做著你的事,一邊回答我的問題。
然後你擡頭,我們就會為彼此所擁有的默契而相視而笑。

小楊問道:“你在看什麽?”
我忙轉過頭,道:“沒事,你在美國過得好嗎?”
整個晚上我們都在談天,從他離開馬來西亞到美國深造之後的日子,到我們從前在醫學院曾經做過的蠢事,我們幾乎都拿出來談。
說到開心的時候我們大笑,說到懊惱的時候我們一起捶桌子,受到傷心的時候我們一起唏噓,而你和往常一樣,一直都坐在我的身邊,靜靜地聼著我們的談話。

我曾經問過你:“每次我和朋友在説話的時候,你都坐在一旁靜靜聼,不會覺得悶嗎?”
你笑道:“不會,我能看著你就夠了。”
然後我就會輕輕擁你入懷,笑道:“那真好,我以後都不用管你了。”
然後你就會假裝生氣,叉腰嘟嘴道:“你敢?”
可是你那可愛的模樣只會逗得我笑得更大聲,然後你也會忍不住跟我一起笑起來。

話説到一半,小楊忽然道:“我來之前買了一瓶紅酒,放在車上,我去拿下來一起喝好不好?”
我笑道:“何必那麽麻煩?”說罷便站起身來走向了收藏紅酒的木櫥,抽出了一瓶紅酒,一邊拿出了兩只酒杯一邊道:“這是1985年Cote de Nuits出產的La Romanee Conti,算你有口福了。”
小楊一拍手,笑道:“好極了,我最後一次喝到那麽好的酒是大概五年前的事了。來來來,快給我倒一杯。”
和小楊説話很舒服,我抛開了壓抑許久的情緒,不斷的往我們的酒杯裏倒酒,說著聊不完的話題。
坐在我身邊的你滿臉焦慮,用眼神告訴我說別喝太多,我卻笑著對你說:“別擔心,小楊在這裡看著我,沒事的。”說著轉頭對小楊道:“小楊你説是吧?來,再喝一杯。”
小楊捧著酒杯望著我,臉上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神情。
已經喝得神志有些不清的我奇道:“小楊,怎麽了?”
小楊囘過神來,笑道:“沒事,來,喝酒。”
後來的我真的醉了,醉得對於發生了什麽事一點印象都沒有。

2009年11月14日 星期六

離開(四)

回家的路上,我繞到了附近的花店去。
“歡迎光臨。”我一踏進店裏,一名長得很甜美的小女孩就這樣對我說。
小女孩的年紀很小,大概八九嵗左右,笑起來右頰有一個小小的梨渦。

“我們以後的孩子也要有梨渦。”你曾經這樣對我說過,在我們在遊樂場裏看見一個有一對可愛梨渦的小男孩之後。
“可是我只有酒渦,而你又沒有梨渦,你要我們的孩子去哪裏變梨渦出來啊?”我很爲難地道。
“我不管,我就是要梨渦。”你嘟嘴。
我嘆了口氣,道:“那沒辦法了,我只好在孩子出生后每天有空就拿支鉛筆在他的臉頰上鑽啊鑽的,看看能不能鑽出對梨渦來。”
這句話把你逗笑了,笑得不能自己。
那時我看著笑得伏在我身上的你,了解什麽叫幸福。

“妹妹,你媽媽呢?”我蹲下了身子,問小女孩。
小女孩說:“媽媽在後面忙著,要我幫忙看店。叔叔你要買花嗎?”
我點點頭,笑道:“妹妹真聰明,知道叔叔要買花,你們有什麽花啊?”
小女孩拉起了我的手,道:“你來。”
說著將我帶到了收著花的冰箱前,一邊指著冰箱裏的花一邊說道:“我媽媽有賣玫瑰花、太陽花、康乃馨、菊花、滿天星,還有……還有……”她數到一种白色的花朵就愣住了,一臉爲難的表情。
我看著她的臉,笑道:“妹妹忘記這朵花叫什麽名字了嗎?”
小女孩一臉委屈地點了點頭。
我站起身打開了冰箱,挑了五支那种白色花,關上了門,又蹲了下來,將花朵遞給了小女孩,笑說:“這是百合花,有純潔和清新的意思,就像你這樣。”
小女孩點點頭,喃喃道:“這是百合花。”
我道:“你可以幫叔叔把這些百合花包起來嗎?”
小女孩用力的點頭道:“我會,媽媽有教過我!”說罷便抱著百合向櫃檯奔去。

我站起了身子,看見你站在我身邊對我微笑,似乎在笑著我喜愛小孩的習性永遠都不會變。
我對你聳了聳肩,悄聲道:“沒辦法,天性使然。”然後向你眨了一眨眼。
你掩嘴微笑。
我靠近了你一些,道:“你還記得我們以前一起出門的時候,只要我一看到小孩,你就會馬上拉著我跑,因爲我總會忍不住地去逗弄他們嗎?”
你微笑著點頭。
我笑道:“我還記得你曾經罵過我說:連那麽小的小女孩都要騙!”說著作了個委屈的表情。
你無聲地笑了,又點了點頭。
我道:“幸好後來我走上了小兒專科這條路,終于可以沒有顧忌的和小朋友玩。可是每個來看我的小朋友都病懨懨的,不好玩。”
你的眼神暗了下來,似乎在為那些生病的小朋友感到可憐。
我笑道:“可是我最後都將他們醫好了啊,你就別難過了。”說著伸出手來要牽你的手。
你卻往後退,退到了我摸不到你的距離。
我道:“你……”

這時小女孩抱著已經包好的百合走到我面前,道:“叔叔,你在跟誰説話啊?”
我蹲下身子,接過了花讚道:“哇,這是妹妹包的花嗎?好漂亮哦,妹妹真棒!”
小女孩靦腆的笑了。
我抽出了皮夾道:“來,叔叔要給你多少錢?”
小女孩又愣著了,道:“媽媽沒說。叔叔你等等,我去問媽媽。”說這就要轉身去找媽媽。
我忙拉著小女孩,道:“沒關係,來。”說著從皮夾裏抽出了兩張五十元的鈔票,塞進了小女孩的手裏,笑道:“多的錢給你買糖果吃,好不好?”說罷便站起身來,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轉身走向大門。

我聞著百合的香味,轉頭向你笑道:“你說過你最喜歡百合花,那你喜歡這束百合嗎?”
你卻已不在我身邊。

2009年11月13日 星期五

離開(三)

將最後一份病例夾合上,我將筆抛在桌上,閉上了眼睛。
敲門聲響起,我睜開眼睛,看見是護士拿著一份病例夾站在門口。
“醫生,外頭還有一個病人,說他的孩子病得很重,要您看看。”
我擡頭看了看墻上的挂鐘,時間是傍晚五點。

説好晚上要一起吃飯,可不能遲到。
我這麽告訴自己。
可是我們一直以來都不習慣太早吃晚飯,而且你很能忍餓,應該不會介意我遲一些些。
你常告訴我說:“你身為醫生,就有責任來為大衆服務。從你自醫學院畢業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不屬於你自己了,你是屬於社會的。”
之後我常常都會工作到很遲,有時甚至一天内和你説不上幾句話。
可是你從來沒有埋怨,還會安慰我說:“沒關係,那是你的工作。”

我對護士點點頭,道:“讓他們進來吧!”
護士應了一聲,走出了房間,順手帶上了門。
我轉頭望著站在一旁的你,帶著歉意地道:“不好意思,你不介意等我一下子吧?”
你微微笑,搖搖頭。
這時房門又被打了開來,一名父親抱著一個小男孩沖了進來。

父親說:“他發高燒,左下腹痛,還有嘔吐,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語氣中盡是焦慮。
我做了檢查后,發現那是急性盲腸炎。
我對父親道:“你孩子患上了急性盲腸炎,可能需要動手術。我寫一封信給你,把你轉介去我一個外科醫生朋友,好嗎?”
父親忙道:“好的好的,謝謝你醫生,謝謝。”說罷便抱著孩子走了出去。
看著那父親焦慮的神情,我似乎看見了我自己。

當時你被推進急診室的時候,我也是坐立不安,一直到醫生走了出來,說你的傷勢比預料中的還要嚴重,需要動緊急手術。
我接過醫生交給我的手術同意書,腦中一片空白。
我還記得那時醫生對我說:“陳醫生,雖然你也是位醫生,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因爲尊夫人腦部受到重創的關係,所以這個手術的風險算是很高的。”
我當時說:“不救也是死,救的話可能還有活下來的希望,不是嗎?”說著便在同意書上簽下了名。
不管用什麽方式,我都要救你。

我寫好了轉介信,拿起電話撥給了我的外科醫生朋友。
“喂,我這裡有一個病人,12嵗,男生,發高燒,右下腹痛,還有嘔吐,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問題。”
“聼起來像是盲腸炎。”朋友在電話另一頭説道。
“嗯,我也是這樣覺得,所以我給了他一封信,轉介到你那裏去。”我用肩膀夾著聽筒,將轉介信塞進了信封裏。
“好的,沒有問題。”朋友説道。
我說:“謝了。”說罷便要將電話挂上。
這時朋友在另一端叫道:“喂喂喂!”
我道:“怎麽?”
“你還好吧?”朋友問道。
我奇道:“我很好啊,怎麽了?”
朋友關心地説道:“你的事情我聽説了,你真的沒事嗎?”
我笑道:“我過得可能還比你好呢。”
朋友談了口氣,道:“話説回來真是可惜啊……”
我擡頭看了看挂鐘,已經是六點了,便匆匆道:“誒我有些是要辦,下次再找你出來吃飯好不好?先挂咯,拜!”說罷將電話挂上。

起身要離開座位前,我將擺在桌上,放著我們的合照的相框擺正。
你常常會說我的桌子總是一片淩亂,有時連相框被翻倒了我也不知道。
所以會在來我的診所幫忙的時候,替我將桌子收拾乾淨,最後再將相框擺直,然後看著我笑說:“你看,這樣不是很好嗎?”
然後我就會故意將相框推倒,惹得你拼命往我身上打,直到我再將相框擺直爲止。
現在你雖然會陪著我,但已經不再替我收拾桌子,也不再替我將翻倒的相框擺正了。
所以我學會了將用過的東西擺囘原位,也學會了將相框擺好來。
因爲這些都是你教會我的。

2009年11月11日 星期三

離開(二)

我上了車,關上了車門,發動車子后,看見你站在我的車子邊,眉頭微皺,眼神中帶有一絲不悅。
我低頭一看,原來我又忘了繫上安全帶。

忘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開始不將繫上安全帶這件事放在心上。
你每次都會在上車后就問我說:“安全帶呢?”
我才會乖乖的將安全帶繫上。
有時我懶惰繫,你就會伸手扭我的耳朵,直到我繫上爲止。
雖然耳朵是疼的,但是我的心中是暖暖的,因爲我知道你擔心我,所以才會這樣做。
就算是到現在這個時候,你還是在我身邊守護著我。

我將安全帶繫上,隨著“喀”的一聲,你眼神中的不悅立刻消失。
我將車窗搖下,對你說道:“今天是我們的相識周年紀念日,晚上我們去吃晚餐好不好?”
你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我靠在車窗上,問道:“你想吃些什麽?去你最喜歡的那家日本餐廳好不好?”
你緩緩搖了搖頭。
我奇道:“咦,你不是很喜歡那邊的拉麵嗎?”

這時住在隔壁的張太太剛好回來,向我打了個招呼,見我和你説話,眼神中盡是驚異。
我看著張太太走進屋子裏,皺眉道:“這張太太還真是奇怪,怎麽這麽看人?”
你走到我的面前,向我微微笑,我在你的笑容裏看見了安慰,我知道你要我原諒。
我低頭看了一看手錶,道:“時間不早了,我先去診所,我看我們晚上去西餐廳吃飯吧?好不好?”
這次你點了點頭,笑得好開心。
我想在離開前親吻你的臉,你卻往後退了幾步,眼神中是滿滿的歉意
和失落。

家裏的門打了開來,媽媽高聲問道:“你怎麽還沒走啊?你在跟誰説話?”
我道:“媽,我這就走了。”說罷便將車窗關上,踩下油門,往診所的方向開去。
我向望後鏡一看,已經看不見你了。

2009年11月10日 星期二

離開 (一)

我坐在一個房間裏。
房間裏只有兩張椅子和一張桌子。
我坐在桌子的一端,對面坐著面帶微笑的醫生。
而你站在房間的一角,靜靜的看著我。

醫生微笑著問我:“最近好嗎?”
我點點頭,說:“很好。”
醫生問我說:“晚上睡得好不好?”
我笑著說:“睡到每天都不想起身上班,你説好不好?”
醫生笑道:“看起來你的睡眠品質比我的還好。”
我微微側頭,眼角似乎瞥見了你在掩嘴微笑。
那笑容好漂亮,就像我記憶中的一樣,沒有變過。
於是我的嘴角也微微上揚。

醫生問道:“你在看什麽?爲什麽在笑啊?”
我將目光轉囘到醫生身上,説道:“沒事,我看你牆角似乎有點骯髒,好久沒掃了吧?”說著伸手往織在牆角上的蜘蛛網指去。
醫生順著我的手指望去,笑道:“是啊,一定是清潔工人偷懶,等下我去跟他們說說。”
停頓了一會兒之後,醫生問道:“你有什麽東西想和我分享的嗎?”
我搖了搖頭,道:“沒有,坦白說我也不知道爲什麽我媽非要我來不可。”
醫生皺眉道:“你有沒有看到或是聽到一些奇怪的東西、奇怪的聲音等等?”
我仍舊搖頭,道:“如果說晚上外面的貓在叫春的聲音算是奇怪的聲音的話,那就算有吧!”
你又被我逗笑了,雙眼眯成一條弧形的縫,漂亮得令我窒息。
醫生低頭翻了翻手上的文件夾,我趁著這個空檔想叫你出去外頭等我,別在這裡站著乾等。
一轉頭,卻發現你已不在房裏。

醫生擡起了頭,道:“先生,看來你的情況很好,我們下個星期再見好嗎?”
我皺眉道:“又要再來?”
醫生笑道:“是啊,有什麽困擾嗎?”
我搖頭。“好吧。”

推開門,看見媽媽一臉焦急地在門外,一幅坐立不安的樣子。
她一看到我就拉著我說:“怎樣,醫生有沒有說什麽?”
我搖頭,道:“他要我下個星期再來一次。媽,你到底是怎麽啦?我好好的你為什麽要我來看醫生?你看,連醫生都說我沒事。”
媽媽嘆了一口氣,轉過了身,道:“醫生說沒事就好,我們回家吧。”
我在她轉身的時候,看見了兩滴水珠從她的眼眶甩落。

回到家以後,時間還早,我對媽說:“媽,我囘診所一趟。”
媽忙道:“怎麽又要囘診所?你最近才剛剛忙完她的事,好好休息吧!”
我按著她的肩膀,安慰她道:“媽,別擔心,別忘了我自己是醫生,我會照顧自己的。”
而且你會陪著我,我不會覺得辛苦。我心裏這麽說,卻不說出口。
媽知道拗不過我,只好說:“那快去快囘,別太遲回家。”
我點了點頭,看見媽頭上又長了好幾根白髮,這幾天媽怎麽似乎老了好多?

2009年11月1日 星期日

雨·冷

雨下了好幾天。
斷斷續續的,似乎沒有真正停過的時候。
雨季來了。
大家都這麽說。

整個城市被雨霧給朦朧了,畫上了一筆的嫵媚。
原本平靜的海面開始翻騰起來,揮舞著獠牙要吞沒所有站在它領地邊境的所有人,最後卻還是撲倒在沙灘上。
然後撤退。
季候風不時吹過,吹不起蕭瑟,卻帶來不斷的冷意。

我不會喝太熱的東西,會燙嘴,所以喝咖啡的時候習慣倒半杯熱水,再加半杯冷水。
現在往杯子裏注入滿滿的熱水放在桌子上,不消幾分鈡,已不見熱煙從杯子裏冉冉升起。
擔心是眼睛欺騙了我,便拿起杯子淺嚐一口。
冷熱適中,不會燙得我呲牙咧嘴,也不會冷的感覺不倒咖啡的味道。
仿佛可以像啤酒一般一口干了它。
可惜沒人和我碰杯。

打開電腦的音樂播放器,讓塵封已久的bossa nova再次在耳邊跳躍。
將茉莉花茶袋放進杯子裏,倒入熱水,以兩茶匙的煉奶作點綴。
用熱水透過杯子帶來的溫度暖著手,給雙手在這難得寒冷的時候一點呵護。
當一切融合在一起時
怎一個美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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