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16日 星期六

堅強

                “把父母叫來吧。”老闆看著體徵顯示器這麽説道。“以這樣的血壓和血氧濃度來看,寶寶應該撐不了多久。”
                我點了點頭,回頭囑咐護士撥電給遠在居鑾的父母,對他們發出病危通知。

                兩個小時后,寶寶的父母趕到了醫院,來到了寶寶面前。
                我站在他們身邊:“早上的時候寶寶的情況很不好。血氧濃度一度跌到五十多巴仙,血壓也低於正常。我們必須將強心劑加到四种,才能夠勉強維持著薄薄的血壓。”然後笑了笑,道:“所幸寶寶現在的情況已經比較穩定,我們正嘗試慢慢減低強心劑的劑量。”
                眉頭緊皺的父母點了點頭,不發一語。我一瞥之下,看見父親悄悄的伸手抹去了眼角邊的一滴閃光。
                我沉聲道:“但是寶寶的情況還是很危急,隨時都有惡化的可能,你們要有心理準備。”說罷便拉過了兩張椅子,讓父母坐在寶寶身邊后,便掩起了簾子走開。
                之後寶寶的體徵雖然不甚理想,但是還算穩定。我時不時地走過去瞄一眼,看了看體徵顯示器后便走開繼續我手邊的其他工作。
                約莫下午時分,寶寶的體徵顯示器已經偵測不到血氧濃度和心跳率。我拉開簾子,看見寶寶的父母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離開。
                我讓護士撥電給父母,才知道他們只不過是離開一會兒,目前仍在醫院範圍内。我對父母說:“機器已經偵測不到寶寶的生命體徵,但是寶寶目前需要高頻震蕩通氣(high frequency oscillating ventilator)來支援呼吸,我沒有辦法在這樣的情況下檢查心跳。”我頓了一下,繼續說:“我必須將呼吸器関掉,聼一下心音,如果還有心音的話我就會將呼吸器裝回去。”
               “但是我需要你們明白,一旦把呼吸器関掉之後,有很大的可能性寶寶會立刻逝世。”我看著父母這麽說。
                父親用手抹了抹臉,吸了口氣道:“醫生,就做你覺得最好的選擇吧!”我點了點頭,伸手將呼吸器暫停,用聽診器確定寶寶還有心跳后,又將呼吸器接回去。整個過程用了不過兩秒的時間。
                父親來到寶寶的面前,一只手插腰,另一只手輕輕摸著寶寶的腳。這時,體徵顯示器的熒幕又再出現了心跳和血氧濃度的數值。
                只是,這時的血氧濃度只剩下五十多巴仙,心跳也從之前的一百七十多掉到了一百二十多。

                晚上九點多,寶寶的父母也許是累了,便離開了寶寶,回去休息。他們離開不久,寶寶的心跳跌至六十多,血氧濃度跌至三十多巴仙。
                “你們一定要趕快過來,寶寶真的撐不住了。”在電話裏,我這麽對父親說。
                可是就在挂上電話之後五分鐘,寶寶就走了。
                他不等爸爸媽媽來看他最後一眼,就先走了。

                他是個很堅強的孩子,在爸爸媽媽面前很努力的活著,不讓爸爸媽媽看見他虛弱的樣子。
                但是當父母不在之後,他才將他的疲憊展現出來,直到爸爸媽媽來了,他又再打起精神來努力活著。
                直到他真的累了,沒有辦法再撐下去的時候,他也選擇不在爸爸媽媽面前離開。
                也許這樣,爸爸媽媽比較不會傷心。
                我很少幫已經去世的孩子拔掉身上的管子,通常都會把這工作交給護士去進行。但是那個晚上,我親自將他的喉管拔掉,把他身上的針管移除。
                我輕輕將他嘴邊的血跡擦掉,看著他微張的口,似乎在笑。
               

我想,他正在一個更美好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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