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时候,我爸妈会在早上把我送到外婆家去,然后才去学校教书,放学后,再把我带回家。
那段日子里,我常常都会看到一个印度阿伯踩着一辆有遮阳板的三轮车,前面载着两个大铁桶,缓缓的经过外婆家门前。
我一直都不知道那两个大桶里装的是什么。
有时候外婆会在屋里听见阿伯摇着铃铛的声音,便扯着嗓子大喊着让他停下来。
那时我还小,也会跟着跑到铁门前一起乱喊一通。
也不知道是我的帮忙有效,还是我的外婆的嗓门够大,印度阿伯每次都会停下来,挥着汗等我们出来。
这时外婆就会拿着装着零钱的小钱包小跑步出来,然后对印度阿伯说:“campur(掺杂)。”然后比一个“二”的手势。
印度阿伯打开面前的两个铁桶,以熟练的手法用一根长长的勺子从两个铁桶中各自勺出了黑乎乎和白黄色的粥状物,倒入塑料袋中后,再像变戏法般地从身边变出一瓶椰浆,潇洒的撒进塑料袋中。
印度阿伯的双手一转,塑料袋就被绑起来了,而里边那黑与白的粥状物与椰浆也被混合起来,散发出甜甜的味道。
回到家里,外婆就会拿出碗来,一边把袋子里的东西倒进碗里,一边说:“这个是黑糯米,掺着大麦一起吃,很好吃的。”
那时,我才知道那黑的是黑糯米粥,白的是大麦粥。
一老一少,就这样坐在屋子后方的饭厅里吃着点心。
后来长大一些了之后,我上了小学。
有时候放学回到外婆家,桌上还是会摆着一碗黑糯米大麦粥。
外婆总会说:“那碗是留给你的,有点凉了,快吃吧!”
后来再长大一些,我不再那么常去外婆家了。
而印度阿伯,也不再那么常出现了。
一直到我以为印度阿伯已经退休的时候,我在一个炎热的下午看见他和他的那辆三轮车的背影。
碰见他的几次我都在开着车,没有办法停下来买一份当年的味道。
一直到今天,我在一家餐厅外头再次看见了他的踪影,当即请他停了下来,然后用我外婆当年的方法对他伸出两根手指说:“campur。”
二十多年了,阿伯的手法仍然干净利落,撒椰浆的手法仍像变戏法一般,不见呆滞。
我站在三轮车前看着他表演,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我必须仰着头,踮起脚来才能够看见他的那个时候。
将钱交给阿伯之后,我接过了两袋黑糯米大麦粥,开着车到外婆家去。
我把黑糯米大麦粥交给外婆,说:“这个是那个印度阿伯卖的,我刚好碰到,就给你们买来了。”
外婆接过了袋子,转身拿过了两个碗,把粥品倒进了碗说:“前些日子你二舅从另外一个档口买了黑糯米粥来,太稀。”然后看着被倒出来的黑糯米粥,喜道:“还是这档的黑糯米粥好,你看,多浓稠!”
说罢将碗推到外公面前,说:“来,这粥还热着,现在吃最好吃!”
我靠在饭厅的门边,看着外婆忙东忙西的身影,又看着外公吃着黑糯米粥的背影,我似乎看见自己当年晃着一双短短的脚,坐在现在外公坐着的位子上,一口一口吃着黑糯米粥的样子。
两碗黑糯米大麦粥,两块钱。
而那些黑与白的回忆,却是无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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