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不知多久,廣播終于又傳來了機長的聲音:
“各位乘客你好,我們即將在三十分鐘内抵達吉隆坡國際機場,請各位回到座位上去,並將安全帶繫上。現在吉隆坡當地時間為下午一點半,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氣溫為攝氏三十二度。謝謝您選擇乘搭本航空,希望我們的服務令您滿意。我是你們的機長史密斯,下次再見。”
忽然之間,他發現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
這種心臟怦怦跳著,伴隨著雙掌冒汗的情況已經很久沒有在他身上出現過。
當年他爲了加入如今這家証卷行工作而前去應徵的時候,坐在他面前的是七個高層人員。
七個人一字排開,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整閒房間彌漫著一個肅殺之氣。
抗壓能力稍弱一點的人也許連站都站不直。
可是他卻能夠昂首闊步的走進房裏,心平氣和卻不失自信的和每個面試官對答如流。
臉不紅氣不喘,一滴冷汗都不流。
面試之後,爲首的面試官對他說:“我擔任面試官七年來,你是唯一一個能夠把場面控制得這麽好的人。好好做,投資金融領域需要的就是像你這種能夠抵抗高度壓力的人。”
如今,他一直引以爲傲的能力似乎蕩然無存,緊張的樣子完全沒有辦法被遮掩。
而在飛機前輪觸地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反而被拉到了三万五千英尺的高空上去。
坐在他身邊的老人將一切看在眼裏,微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輕聲説道:
“不用擔心,她一定在等你回來。”
他轉過了頭,看著老人的雙眼。
老人點了點頭,然後轉過頭去,閉上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老人的話起了作用,還是他的眼神裏有一股令人安定的力量。
他似乎不那麽緊張了。
他背著背包走出関卡的時候,在等著接機的人群中看不見伊惠的臉龐。
他的心跳忽然之間似乎停了一下。
“她不來了嗎?”他這麽想。
他一邊向機場門口走去,一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的臉孔,深怕把伊惠給看漏了。
雖然他知道,不管伊惠變成什麽樣子,他都能夠認得她。
直到他來到了機場門口,他都沒有看到伊惠的身影。
他站在烈日底下,看著自己在地上的影子,竟然有點萬念俱灰的感覺。
他將背包放了下來,掏出了手機在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天氣中給伊惠傳了封簡訊。
“我抵達了,你到了嗎?”
“嗯,我到了,你出來就會看到我了。”
令他驚訝的是伊惠的回復很快就傳了過來。
他提起背包重新走進機場,心裏想著究竟在什麽地方有可能看漏了伊惠。
忽然閒,他想起了一件事。
他轉過身,往另外一個方向急奔而去。
在八年前的那一天,他和伊惠約好在公園見面。
他們約定的地點是在公園的門口,説好了早上九點在公園見面后,就要去吃早餐,然後去看電影。
可是當他在九點整抵達公園門口的時候,卻沒有看見伊惠的影子。
一直等到九點十五分,伊惠都沒有出現。
那時手機還不普及,他們兩個人都沒有辦法在這樣的情況下聯係對方。
他心裏很焦急,伊惠不是一個會遲到的人,但他又不敢離開去找伊惠,怕待會兒他離開之後伊惠來了看不見他。
一直到九點半,伊惠都還沒有出現。
他終于忍不住,決定去找伊惠。
那個時候天空烏雲密布,似乎隨時都會下起雨來。
他毫無目的的在公園裏亂竄,找尋著伊惠的蹤跡,卻都不得要領。
而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雨下了起來。
他沒有帶雨具,但仍在雨中不停的尋找伊惠。
就算是全身透濕透了,也毫不在乎。
雨霧之中,只看見一個焦慮的身影在公園裏四處奔走。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在公園的另一頭看見了伊惠。
她身穿一身淺藍色洋裝,頭髮用一條深藍色的發帶綁成了一條馬尾。
只是這身精心的打扮,已經被大雨淋得狼狽不堪。
他在伊惠身前五步的距離処停了下來,看著站在大雨中不停發抖的她説道:“你……怎麽會在這裡?”
伊惠雙手環抱身子,顫抖著說:“你…說在門口見面,我就在這裡等著了。下雨了,我不敢走,怕……怕你找不到我。”
他看了看四周后,向前走了幾步,一把把伊惠擁在懷裏,把臉埋在伊惠那被雨淋溼的頭髮閒説道:“這裡是公園後門。傻瓜。”
後來,伊惠病倒了,因爲肺炎而入院。
他在醫院裏陪著伊惠的時候,伊惠懊惱地說:“那天我出門前特地為你打扮,穿了一身你最喜歡的藍色,怎麽知道卻被雨淋溼了……”
他伏在伊惠的床邊,伸手撥開了伊惠額前的頭髮,輕輕地說:“可是那個時候,我覺得是你最漂亮的時候。”
他背著背包一路跑著,時不時停下腳步看看頭上的告示牌,引得機場裏行人的側目。
終于他在“國内抵達”的旅客抵達処門口看見了伊惠的身影。
不出他所料,這個迷糊鬼果然又犯迷糊了,他明明就是從國外抵達,她怎麽可以在國内抵達的閘門外等他?
他放緩了腳步,輕輕地走到了伊惠的身後。
伊惠身上的味道依然沒變,仍是十年前的那種香味。
他看著伊惠一直在低頭看著手上的手錶,雖然從背後看不見她的臉,不過還是能夠感覺到她的焦慮。
而他也發現到伊惠手上的錶,是他當年送給她的禮物。
他的嘴角上揚,輕輕在伊惠的耳邊問到:“小姐,請問你在等的人,是我嗎?”
他看見伊惠的身子在聽見這句話之後震了一下,卻不轉過身來。
他急了:“小姐,難道你等的人,不是你朝思暮想的愛人嗎?”
她爲什麽不轉過身來?她在猶豫什麽?
他深怕伊惠會就這樣在他面前消失,深怕這一切都是他的幻覺,其實伊惠並沒有出現,他看見的,只是一個幻影,是以不等伊惠轉過身來,他已經一把將伊惠擁進懷裏。
只有這樣,他才能夠確定在他面前的,就是他的伊惠。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因爲我五年前就這麽走了,讓你一個人傻傻等了五年,對不起,原諒我,好嗎?”他一直以來想對伊惠說的話,在這個時候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
他怕現在不說,以後也許就沒有說的機會了。
在他懷中的伊惠早已哭成了淚人,好不容易才從口中迸出了幾個字:“我們之間還有可能嗎?”
他急了,忙道:“能,一定能!在一起十年了,你難道還不相信我?還是……”他沒有辦法再説下去,那可能性太可怕,他承受不起。
可是在伊惠搖頭的那一霎那,他的心放了下來。
伊惠說:“不,我不知道。只是這五年以來,許多事情都變了。好比我已經不再是當初弱不禁風的司徒伊惠,而我相信你也不是當初的韓峻赫。”
他急忙道:“也許五年改變了我們很多,但只要我們肯努力,最重要的是我們心裏都還有對方,一切都還是有可能。就如你當初相信我一樣,在相信我一次,好嗎?”
“這段時間裏,我發現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我真的很害怕再這樣下去,我會失去你,而這是我最不想看見的。”
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紫色的絨盒子,打開了就在衆目睽睽之下跪了下來,顫聲道:“嫁給我好嗎,只要和你在一起,就算讓我囘來這裡,我也願意。”
盒子裏的那只鑽戒,是伊惠說過喜歡的那只。在五年前飛往英國之前,他已經買了下來,每每在想她的時候,他都會把這只戒指拿出來看看,用絨布仔細的抹拭乾淨后再放囘盒子裏。
而在五年后,這只戒指終于能夠派上用場了。
他看著伊惠,等著她的回答。
時間在這個時候忽然變得極爲緩慢,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之後,伊惠猶帶著淚光的臉上終于綻開了笑容,在圍觀的群衆的起哄和口哨聲中用力的點了點頭。
他縱身跳了起來,一把抱起了伊惠在衆人的歡呼聲和掌聲中轉了一個圈子,然後在伊惠的唇上印了一個吻。
他很慶幸雖然他和伊惠兩人分隔兩地那麽長的一段時間,但是因爲彼此都知道自己愛的究竟是誰,所以這段感情還是能夠維持下去。
而當自己發現這段感情開始岌岌可危的時候,出手補救是必要的,而不是順其自然,讓這段感情就這樣枯萎。
他很慶幸他這麽做了。
就像老人說的:“失去你愛的人,你將會永遠活在遺憾當中。”
而他知道從這個時候開始,他的生命中也許還是會有遺憾,但是最大的遺憾不會發生。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面對每一個遺憾的時候,他不再是自己一個人。
因爲有她站在身邊。
***
在離開機場之後,伊惠開著車,他坐在副駕駛座上,正在往回家的路上。
他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拿起一看,是亞倫打來的。
他看了伊惠一眼,接起了電話:“喂。”
“老闆,我只是想提醒您一個月后的行程。您需要會見財政部長……”話未說完,他已經將電話挂上。
他伸手將亞輪預先放進背包口袋裏的回程機票拿了出來,看了半晌之後,伸手便要撕掉。
這時伊惠伸出手來,按在他手上,道:“別!”
他轉過頭愕然道:“爲什麽?我已經答應你要留下來了,這機票……”
伊惠轉過頭看著他,微笑著說:“你沒聼過夫唱婦隨嗎?我和你去英國。”
那個下午,陽光似乎特別燦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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