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年半前我刚到小儿科的时候,我看过一个小男孩。
那时候的他,六岁半,因为癫痫的关系而住院。
妈妈说他發作之前很正常,能認字說故事,可是就在四嵗的時候,早上明明還好好的孩子,下午忽然不説話了。
再開口的時候,孩子指著汽車說那是牆壁,指著牆壁說那是汽車。
一切都亂了譜。
緊接著而來的就是發育方面的遲緩。
兩年來孩子可説是完全失去了學習方面的能力,就連話也說不好。
再加上每天都要來一次的癲癇,令媽媽必須每一刻都待在他的身邊。
一年半之後,我回到小兒科,第一個看見的病人,竟然又是他。
現在的他八嵗了,入院的原因還是一樣,癲癇。
媽媽說這一年半來孩子說的話還算多了一點,但是所會的詞彙還是只限于那些在三嵗以前學過的。
我翻開他的病例夾一看,孩子患上的是Landau Kleffner Syndrome。
那是一種很罕見的神經疾病,患者會慢慢的或是突然閒失去説話的能力。
而痊愈的機會有多大,沒有人知道。
患者可能會慢慢的恢復説話的能力,也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好好的説話。
一切聽天由命。
我問媽媽對這個孩子有什麽打算。
媽媽抱著孩子笑著搖頭,道:“能有什麽打算?”
我在她的笑容中看見了苦澀。
是啊,對於這個沒有人知道未來的疾病,一個什麽都不懂得母親,除了緊緊的守護著自己的孩子之外,還能夠有些什麽打算?
隔天,他們的病床空了,孩子出院回家了。
一個星期過後,我推開病房的門,又看見那個孩子。
他躺在媽媽的懷裏,而媽媽坐在病床上,輕拍著孩子的手臂,雙眼望著前方,沒有焦點。
我走過他們面前,稍稍點頭打了個招呼,便往別的病床走去。
用眼角偷瞄了他們母子倆,看見母親正在一口一口地喂孩子吃飯。
八嵗的孩子,
應該是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和朋友嬉鬧的時候,
應該是向媽媽撒嬌著要玩具的時候,
應該是因爲做錯事還怕被媽媽打罵而躲在家裏某個隱秘的角落的時候,
這個孩子卻除了躺在媽媽的懷裏嚷著一些完全連貫不起來的字句之外,什麽都不能做。
看在媽媽的眼裏,她心裏是怎麽想?
她會不會覺得孩子會變成這樣,是她的錯?
是不是因爲她的問題,所以上天爲了懲罰她,便讓她的孩子變成這個樣子?
看著其他的孩子在病房裏蹦蹦跳跳,過於吵鬧而被父母責駡的時候,她會不會有一絲絲的羡慕?
她會不會在每天祈禱的時候向上蒼乞求,讓她的孩子能夠像其他的孩子一樣調皮,就算把她氣的七孔生煙她也甘之如飴?
沒有人知道。
媽媽心底的那塊領域,沒有人能夠進得去。
隔天,他們又離開了。
病房就像他們的第二個家一樣,離開了,不久又會回來。
也許在未來很多的日子裏,他們都必須重復著癲癇,入院,出院的動作,可是我相信,每一次踏進病房的時候,日光燈下映著的,必定是兩個人影。
一個是他,而另一個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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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
最后一段,Y_Y
你读了《爸爸,我们要去哪里?》了吗?
呃……maileng姨……我还没去拿书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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