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6日 星期一

寶寶

寶寶自媽媽的陰道滑出來的霎那,整個產房是安靜的。
沒有孩子的哭聲,沒有忙著操弄器具的聲音。
只有媽媽微微的喘息聲。
產房裏有爸爸、媽媽、一個醫生、一個護士和四個醫學生,卻沒有人説話。
安靜得可怕。
就連大家的呼吸都是低沉的。
就好像稍微用力呼吸一些,緊綳的空氣就會被撕裂,然後將在場的每個人都吞噬一般。

這孩子早在出世前就已經在母體内死亡,原因爲何,我不知道。
醫生為媽媽做了催生,讓已經沒有生命氣息的孩子離開那曾經孕育他多日的環境,得以入土爲安。
媽媽臨盆的時候我們剛到產房,為媽媽接生的醫生看見我,便問:“這個孩子,你要接嗎?”
那時我已經看見病床邊的白板上寫著IUD (intrauterine death)三個字,知道了孩子的情況,當即搖了搖頭,說:“沒關係,我不要。”
我也不知道爲什麽我毫不考慮的就拒絕,畢竟我們今年每個人要為10個婦女接生才能夠畢業,照理說我們應該把握機會,將越多的寶寶迎接到這個世界上越好。
也許是因爲害怕,所以我拒絕了。
我不能想象,手上抱著沒有生命的寶寶的感覺會是怎樣。
之前我所接觸過的嬰兒都是健康的,會哭嚎的,會踢腿的,甚至會撒尿的。
相較之下,我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這樣一個寶寶。
所以我拒絕了。

寶寶被推出來的時候,整個身軀軟軟的躺在青色的布上,動也不動。
連接著胎盤的臍帶還沒被剪斷,可是我們都知道,那條臍帶早已失去了它的功用。
醫生拿過了剪刀,對媽媽說:“我現在要剪臍帶了。”
一抹銀光划過,寶寶和媽媽最後的連接就這樣被切斷了。
在那一刻,媽媽是媽媽,寶寶是寶寶,雙方的生命從此走上了陌路。

護士將寶寶的身體抹乾淨,交給了醫生。
醫生將寶寶擧高,道:“媽媽,看一下,寶寶是男生還是女生?”這是例行的事,主要是爲了確保媽媽的意識清醒。
媽媽看了薄薄的下體半晌,搖了搖頭。
醫生將寶寶放下來,檢查之後道:“生殖器都還沒發育完全呢……”
隨即擡頭問媽媽道:“你要不要抱一抱孩子?”
媽媽轉頭望了緊握著她的手的丈夫一眼,搖搖了頭,道:“不用了。”
聲音很低沉,聼不出是悲傷,還是惋惜。

護士抱著寶寶走出了產房,準備將孩子送到太平間去,我們也隨著離開了產房。
這時,隔壁的產房傳來了一陣哭聲。

一個寶寶誕生了。

沒有留言:

blog 存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