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群來自臺灣國防醫學院的學生來到這裡后,我就完全不寫日記。
也許不算是不寫,而是沒有時間寫。
每天都有好多的病人要看,從第一天的10多個,到隔天的三十多個,到後來的60多個,最高紀錄是衝破了百人大闗,達到了約120個病人的記錄。
我還記得在這些學生抵達之前,我想我應該沒有辦法和他們有多少交流。
畢竟一團十多個人一起來,我以爲他們一定就是只和自己人説話玩閙這樣,我孤身一人很難和他們溝通。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這群學生都很好隨和,大家都相處得很愉快。
第一天主動和我説話的就有令瑜、沛然、明真和蕾穎。
第一次和蕾穎説話的時候總覺得這女生弱弱的,沒想到她竟然是把大家從臺灣千里迢迢帶到柬埔寨這個地方的總召,實在是人不可貌相。
隨行的任益民醫師也是一個大好人。
儅我知道有醫師會和這群學生一起來之後,我一直都很擔心這位醫師會是那種高不可攀,難以親近的人,後來接觸之後才知道被大家稱爲任爸的任醫師平易近人,謙卑誠懇,完全沒有主任醫師的架子。
在這之前Lin曾經說過,外頭其實有很多病人,可是因爲交通的關係導致他們沒有辦法過來看病。
當時整個醫藥中心也只有我和Lin兩個人,人手嚴重不足,也沒有辦法主動的出去接病人過來。
後來當我知道這群學生會分成兩組,一組到學校去,而另一組留在醫藥中心幫忙時,我便向任醫師提議讓救護車出去接送那些住得比較遠,沒有辦法自己過來的病人。
反正我們目前有充沛的人力資源,就應該將它發揮到極限。在任醫師二話不説一口答應之後,大家忙碌的生活正式揭開序幕。
醫療組有來自牙科係的令瑜、藥學係的彥斌、公共衛生的沛然、醫學係的明真和蕾穎、任醫師的兩位孩子Luke和Mandy、Rain和瞿澄。
大家負責不同的工作崗位,分別幫忙櫃檯登記、量體溫、血壓、身高、體重、視力、接收和傳遞病歷和拿葯。甚至連孩子王的工作都有人來做。
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棒的團隊,大家都有機會在這個地方先體驗未來日子的生活。
像彥斌就在這裡擔任藥師的工作,負責接收處方籤然後抓藥甚至調配特別處方。
沛然也幫忙整理葯柜,重新將各種藥物分類、歸位,設立整個系統,這對他往後在處理行政方面的工作應該多少有幫助。
明真和蕾穎也學會了怎麽測瘧疾和處理外傷,對明真來説,這個經驗算是一個對她往後想走的路的exposure。
令瑜在扮演孩子王的同時有時也會對村民作衛生教育,教導他們如何刷牙。對於他孩子王的角色我感到由衷的感激,有很多時候生病的孩子在哭閙的時候,都是他來負責撫平他們的情緒,我才能夠繼續看診。
大家會在結束一天的工作之後進行檢討,針對每天工作所遇到的問題進行討論和想辦法解決。所以剛開始的兩天大家有點手忙腳亂,可是第三天開始大家都已經進入狀況,並且漸漸地將整個系統建立起來。
一開始的流程就只是登記,然後量身高體重體溫血壓,接著看病。
後來逐漸地加入了測視力的程序、建立了急診系統、成立了復診卡機制,就連葯柜也已經分門別類,排列得僅僅有條。
就像任醫師所說的,我們正在參與一個醫院的誕生,這裡的系統是我們一手建立起來的。
也許在十年后儅我們再回來的時候,我們會發現這裡還在沿用著相同的系統。
我很難想象那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當我手中握著十年前這裡第一個病人的病歷,而病歷上的筆跡是我在十年前留下的,當下的心情會是怎樣?
是激動,感慨,還是平靜?
Peter說這些病歷會被留下來,當作歷史存証。
當時我開玩笑說:“那要不要裱起來?”
他轉頭看著我,笑說:“爲什麽不?”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十年后當我以一個兒科醫生的身份重新站在這裡,回頭看看十年前我在這裡以一個以學生的身份所作出的診斷時,我會不會為當年的稚嫩感到不好意思?
也許十年后,我會再回來,到時就會有答案。
和大家一起工作之後,和大家漸漸的熟絡起來,也開始看到了每個人不同的性格。
蕾穎外表柔弱,可是想法很多,而且很努力的扮演一個領導人的角色,拍拍手。
明真很有大將之風,一看就知道是做領導的料,難怪大家都叫她阿長(護理長)。
沛然也跟我說過:“阿長以後一定有軍銜,真的。”
真的,我也這樣相信。
題外話,我很喜歡她的相機。
沛然很好笑,他和令瑜兩個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連睡覺都粘在一起。
有時他們之間的對話會噁心到令我全身起雞皮疙瘩。
沛然和彥斌兩個人負責抓藥,很好笑的是每次我們叫藥師的時候,正牌藥師彥斌都靜靜不説話,反而是這個冒牌藥師會大聲答應。
所以他自稱“柬埔寨藥師”,順便替我取了“蒙古大夫”的外號。
這混蛋。
令瑜真的是一個很神奇的生物,他很魁梧,可是對待孩子的時候很細心,做事又很盡責,看得出是肩膀能夠扛很大責任的人。
彥斌話不多,是那種靜靜做事的人。有時真的是安靜到會忘了他的存在。
他每次都坐在我的後面配藥,我有時轉頭的時候會被他嚇到:“誒,這裡怎麽有人?”
Rain平常很無釐頭,可是做起事來絕對不馬虎。
每次都聽到負責驗體溫的他在另一邊嘶吼著:“七號37度!”“三十二號39度,送急診!”真的很能做事。
瞿澄只有十八嵗,可是也許是閲讀的關係,她思想很成熟,成熟到一種令我感到“這女孩真可怕”的地步。
她看的書種很多,文學素養很高,很多東西都是她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我以爲我看的東西已經很多了,可是在她面前我真的只能用“自慚形穢”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
我比較少和Luke還有Mandy説話,可是我也只能說他們真的很棒,工作都做得很好。
最後是任醫師。
在認識那麽多醫師之後,能夠真正讓我由衷感到欽佩的醫師只有三個,而任醫師是其中一個。
因爲我比他們早一個星期抵達柬埔寨,對當地的狀況比較有概念,所以任醫師在第一天就對我說:“你比較清楚這邊的情況,我要好好的請教你。”
他以一個放射腫瘤專科、主任醫師的身份對一個後生晚輩、只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醫學生說出“請教”這兩個字,就足以顯示他的修養的程度究竟深到什麽程度。
相對于那些鼻孔朝天,凡事都是“我説了算”的專科醫生,任醫師的態度在第一天就給我上了一課。
一開始我不想麻煩任醫師,所以建議說病人由我來看,治療方針方面就讓任醫師來作主。
後來當病人開始多起來的時候,任醫師說:“我們怎麽能夠讓病人坐在那邊等那麽久呢?我也來看吧!”然後坐下來就開始看診了。
他只能夠接受六個病人候診,多過六個的話他就會坐下來一起看。
我還記得到後期的時候,有一個柬埔寨醫師Dr Rani加入了我們的行列。
看診用的桌子只有兩張,Dr Rani和我分別用了一張。
當時病人很多,任醫師看不過眼,拉過了一張椅子坐在病床邊就開始看診。
我當時走過去對任醫師說:“醫師,桌子給您用,我坐床邊吧。”
任醫師揮了揮手,說:“沒關係,你用,你用!”硬是把我推回去。
因爲當地鄉民的生活條件普遍低落,所以很多村民都是髒兮兮的。
我在接觸病人的時候都會戴上手套和口罩,一方面是爲了防止細菌或是病毒通過空氣傳播,另一方面是我不喜歡他們身上那種燒木柴的味道。
可是轉頭一看,我發現任醫師在看診的時候頂多戴上口罩,不管病人多髒多麽落魄,對他來説一點關係都沒有,兩只手就赤裸裸的和病人作出最直接的接觸。
當時的我很慚愧,真的很慚愧。
有一次我們找到了一大包的綜合維他命,可是不確定還能不能吃。
任醫師拿出了一顆,“咕嚕”一聲就吞了下去,嗒了嗒嘴,然後說:“味道沒有怪怪的,應該可以給病人吃。”
我當時嚇傻了,說:“萬一你拉肚子怎麽辦?”
任醫師只說了一句話:“那就不能給病人吃啦。”
我當下覺得任醫師是一位真正的醫師,是把幫助別人視爲己任的一個人。
和其他沽名釣譽的醫生不同,他真的都不考慮自己,只是爲了病人而設想。
有一天我看到一個病人,是一個小男孩,說他小腹痛。
我摸了摸他的小腹,發現有一個圓形的腫塊,硬硬的。
我請任醫師來看,任醫師在觸診之後說:“很可能是urinary retention。可是小孩子怎麽會有這個問題呢?我想應該要請他到醫院去做個超聲波看看。”
我請翻譯員將醫師的話翻譯給男孩的爸爸聼,爸爸聼了之後一臉爲難地說他沒有錢。
任醫師掀開簾子走除了看診閒,然後走了回來,手上捏著兩張二十美元的鈔票。
他走到爸爸面前,將鈔票塞進爸爸的手中,對翻譯員說:“孩子有病不能等,讓他快點到孩子到醫院去。”
當時大家都嚇傻了,沒有人想到任醫師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雖然只是40美金,可是任醫師重視病人的程度可想而知。
從任醫師的身上我看到了身為一個醫療工作者應該有的熱忱和責任。
他沒有直接的教導我什麽,卻通過他的行動和行爲為我示範了身為一個醫生應該有的態度。
這群人對我的影響,我相信會很深遠。
PS:在打著這篇文章的時候,我一直在回想著在柬埔寨和大家一起度過的日子。真的很懷念。大家保重。
9 則留言:
the beauty of backpacking and doing volunteering work :)
reading this post must be hard time for u lol.:P
yeah no doubt,the experience and the impact is worthy of my time and effort.and malaria.:(
next year go together k,make sure u got ur leave.lol.
小胖,你怎么把我弄哭了?! 好感动! 谢谢你分享这么棒的心情故事。下次,我也要去,可以吗? 哈哈
加油!
什麽東西弄到你哭?
我看來看去都看不到什麽很令人感動的地方啊。
可以阿,明年畢業后我會回去,去不去?
舍己救人的精神! 好呀, 但是你不必去国民服务吗?
最后一张照片中的弟弟真的帅。我有女儿的话会考虑要这个女婿。
我是指橙色衣服的。
maileng姨不用擔心,小弟有自知之明。XD
表紧,你的内在美弥补了一切。
shuying讲是hush puppy 牌的。
其實大概在你發這篇文的同時,我也在回想著同樣的事,那時候就該留下的字句,卻因為各式各樣的,或者理由或者藉口也好的原因而拖至現在。那相遇相識相別的七日,回想起來是無與倫比的精彩——無論對照組是兩個月還是十八年——尤其是在回歸現實生活的現在,愈顯清晰。原本並不打算以這種形式在這裡發言的,只為我想抓住僅存的一點衝動,貫徹不讓自己後悔的期許,還有我始終沒有說出口的
thank you,for everything
預祝中秋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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